高夫人站在窗户外，呆若木鸡。

    薄薄的窗户纸几乎藏不住里面的说话声。她的脑子里全是热气，几乎将整个人融化掉，只觉得高老爷与沈姨娘的说话声聒噪无比，宛若刺向自己心房的利剑。

    一进府门，二管事就告诉她们，高老爷回来途中遇到匪徒受了伤。

    高夫人连儿子的院子都没去，就直接过来。

    却遇到了一对惺惺相惜的野鸳鸯。

    奶娘扶着她胳膊，心有不忍，可又怕她进去闹事，毁了这最后的夫妻情谊。

    到时小少爷不知生死，又没了老爷护着，夫人在后院必定如履薄冰。

    奶娘劝道：“夫人，我们先回去，养好身体最重要，小少爷还得靠着您呢。”

    高夫人恍恍惚惚回到自己院子，看着书桌前的一本本账目。那些天，路知府彻查账目，高老爷拿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过来叫她处理，高夫人明白，里面有一大半是沈姨娘私产。

    为了不伤害高老爷的面子，高夫人接下了。

    现在高夫人看着无数个日夜奋斗的成果，只觉得犯恶心，她猛的过去将桌子掀翻。

    哗啦一声巨响，奶娘慌忙从外面跑进来。“夫人？”

    高夫人不理，径直去梳妆台抄起一把剪刀。

    奶娘心一惊，想要过去夺下，又害怕伤害到她，只能站在旁边大喊道：“夫人您这是何必，我们还有小少爷啊！”

    高夫人猩红着一双眼，尖尖的剪刀头直冲上。

    “奶娘，我这几十年间如此失败，从我与他订亲起便事事顺着他心意。未嫁过来时，他说不小心睡了婆婆房里人，觉得丢脸，没脸面对我，我好心开解他，仍旧不顾家人劝阻嫁到离家千里的地方。”

    高夫人想到这些年的风雨，竟有一大半是枕边人给予的，她泣不成声。

    “还有时儿，他嫌我儿子比不上那婊子生的！但当初，是谁求着我，同样都是他的儿子，为何高辰就不能跟时儿有一样的待遇，我忍了！时至今日，满城的妇人都笑话我妇人心肠，庶子都能踩在嫡子头上，个个不屑于我为伍！”

    “他还有脸说自己疼时儿！时辰时辰！辰是一天之始，我的时儿又算什么！”

    高夫人手里的剪刀不停挥舞，划出一阵阵风声。

    “夫人啊！这些年你受苦啦！”

    奶娘悲痛一嚎，紧接着便扑到高夫人脚下。

    “奶娘，我去杀了那对奸夫淫妇！”高夫人陷入魔障，疯狂的吼叫着。

    “夫人！您要去，就先杀了我和小少爷，免得最后天人永隔，我们先下去探探路。”

    高夫人一顿，剪刀扔到地上，瞳孔瞪圆，揪住奶娘的衣领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的时儿，他大好年华才刚开始！”

    高时是高夫人的一个逆鳞，在高时没出生之前，高夫人事事顺着高老爷，直到高时出生，高夫人才慢慢觉醒自我，开始反抗高老爷的不公。

    奶娘抹了把鼻涕，从地上爬起来。

    “反正夫人都要去寻死了，小少爷这样子，没了夫人也离死不远，您还是大发善心，把我们都带下去。”

    “滚啊！我的时儿还要好好活着！”高夫人暴戾道。

    奶娘还是拉着她的袖子，“夫人还是想想，老爷重要，还是小少爷重要。回来路上遇到的那位邹夫人，您也知道她的事迹，当初人人都说她害死自己的婆婆，更有人叫嚣着要把她拿去浸猪笼，好日子没过几天，恩爱的相公就去世，她为了几个孩子也活了下来。”

    “夫人，您也觉得自己连邹夫人都比不上吗？”

    高夫人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这几十年间，即便是收到高老爷不公的待遇，被同圈子的夫人们嘲笑，她还是保持着初心。

    家里的嫂子都让她对沈姨娘母子下死手，以绝后患，但自己从未做过昧良心的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高夫人才有着源源不断的能量可以坚持，时儿一定会醒来。

    她就算比不过邹碧婵，但也不会差太多。

    ……

    沈姨娘被高老爷安慰好，搂着高老爷的腰，还是耿耿于怀。

    “老爷，姐姐不会真的为了我，连时儿都不管了吧。”

    高老爷只是默默拍着她背。

    “您要信妾身，那何家小姑娘就是清白人家出身，祖辈都是地里的庄稼汉，是个体贴人，懂得知恩图报，我是想着时儿顽皮，总得找个懂事点的。何家小姑娘以前在婷儿亲戚家里做丫鬟，伺候人的活计，难不成老爷和夫人嫌弃她伺候过人？可是当年我也……”

    “谁说！”

    高老爷竖起眉头，警告道：“谁敢这么说，我就打断他的腿！”

    沈姨娘失落的垂下头，“是夫人身边的奶娘，和婷儿的下人开玩笑说的，不然我真猜不到会是因为这个。”

    “奶娘？她一个下人也敢妄议主子！”高老爷拍起桌子。

    高夫人身边的奶娘一直在照顾时儿，高老爷谁不喜欢后院的女人在子嗣身边安插人手，但为了和高夫人的年少情意，也忍了。

    为了不显得偏心，高老爷也让沈姨娘在高大少爷身边安了人。

    沈姨娘拿起手帕擦眼角，嘤嘤道：“哪里是下人，是时儿的干娘。我才是下人，伺候老爷的下人。”

    高老爷瞬间脸黑，“那毒妇身边净是害人精！”

    沈姨娘继续哭，“姐姐才不是，许是被人蒙蔽了，老爷一定要帮帮姐姐啊！”

    高老爷一想，夫人以前总是向着自己，自时儿出生从岳父家接来奶娘，便开始处处与自己叫板。

    那老妖婆，连他温柔善良的沈娘都不放在眼里。

    “沈娘莫伤心，相公一定会帮你处置那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