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光望了望自己的终端，紧急弹出的消息告诉他，根据机器人的临时估算，死海海域从表面到往下二十多米，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黑影。

    “让夜莺号和星巢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副执行长当机立断，对着终端说道：“马上向白鸥号报告此事。”

    话音刚落，水面上突然泛起了一缕绚红。那是一块悬浮在水面附近的油彩，起初很淡，像凝结油彩被水化开的一丝细线。

    就在那根细线游曳于惊起的水面时，数十倍于细线宽度的红潮突然涌出水面。

    那并非海底爆发的火山，而是千万根细线杂糅交错，汇聚成的血红。

    第二股，第三股，水面上接连绽放出赤色的烟花，并将整个浅水海域染成一片通红。

    “最新消息。机器人检测到海面密度急剧升高，而通过水质的初步分析与生物成分比对，那些红色极有可能是幼旗的血红蛋白。”钟梅读出了最新的消息。

    “幼旗的血红蛋白？它们是遇到了天敌或是不利环境？”副执行长问道。

    “可看起来，它们是在自相残杀。”秦光冷静地说道：“鱼的尸体浮到睡眠，造成了密度的急剧升高。”

    这血腥的风暴还在继续。不断有幼旗的尸体浮出水面，又在顷刻之间被从更深处向海面游去的幼旗卷入更大的漩涡。这是你死我活的竞技场，仿佛原本潜藏在深海中的所有幼旗都纷纷朝圣而至，用血肉义无反顾地完成一个神秘的仪式。

    “情况仍在继续，这场风暴的边缘还在不断扩大。”

    秦光望向遥远的海面。在他目光所及之处，那一道落笔时最浓重的沙金，也被笼罩在了血色之中。

    “报告，噬潮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已经出现了影响航行的风险。”

    “海神星的其他区域也有类似情况？”副执行长问道。

    “从探测机器人最后传来的消息，大西洋、红海都出现了噬潮的奇观。所幸北冰洋并未发现。只是受噬潮影响，我们沿途建造的浮标中继站有部分暂时失去了联络，具体原因还在排查。

    所以，星巢和白鸥号的通讯存在着一定的延迟。我们正在尝试让部分尚能通讯的机器人寻找附近的陆地，构筑一条地面信道。”

    “空中的通讯呢？”副执行长问道。

    “也许受到海神星多变气候的影像，雏鸟一号和二号通信卫星同时失去了联络。”

    “什么？”副执行长迅速望了一眼秦光，说道：“情况有变，我必须立刻前往指挥中心。戴指挥长，如果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请回到心锚舱中。我们不排除提前结束这趟科考之旅的情况。”

    他迅速离开了医疗舱，只留下站在舷窗前的秦光与钟梅。

    副执行长离开了半小时后，血潮的趋势终于缓了下来。

    海面上漂浮着一层密密麻麻的幼旗尸体。它们和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黏在一起，密不透风，又在海浪偶尔的推动下，轻轻拱成一道道亡灵的小丘。

    遥远的天边，残阳快要落入海面之下，将最后一缕暖金洒入舷窗之内，而更多的余晖，则被葬入污血的死海。

    秦光看了看自己的终端，上面的通知显示，生物栽培实验室内的幼旗，在血潮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同时开始了争斗。

    仿佛是被人暗中按下了一个起爆开关，这场幼旗鱼群中的内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又在赤裸裸的目光中落下帷幕。

    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正如出发前被告知的那样，在心锚系统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可做的。也许，他应该回到自己的梦境中，等待一切的结束。

    但在那个噩梦无端闯入之后，他知道，或许一切都不可能了。

    “戴副指挥，如果可以，我要再次请你远离舷窗。”钟梅说道：“毕竟，看着窗外这般景象，对你仓促苏醒后的恢复不利。”

    “好的，只是病床我也呆不下去。”秦光回头坐在床边,看着被窗沿遮挡住水面的夕阳最后的轮廓。

    “适当的活动，可以有助于身体的康复。”钟梅建议道。

    “我可以在夜莺号上走走？”他征询道。

    “目前没有收到限制命令。”

    秦光身着常服走出医疗舱，舱门两边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像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在他朝着节点舱方向走去时，默默跟上了。

    “这是什么？我在梦境中，只见到你们将一些设备搬进搬出。”他指着走道尽头的紧闭的舱门前问道。

    “那边是另一艘白鸥号，为了您的安全，请不要靠近。”随行的士兵说道。

    “那……身边这扇门呢？好像也搬了东西。”秦光漫不经心问道。

    钟梅解释道：“临时的生态实验室。在大洪水结束、死海的岩壁和沙滩没入水下后，该地貌的物质已经无法采集，形态也无法复刻。

    为了防止处在漂流状况下的星巢出现意外，他们将其中的几个整个搬入了夜莺号中。

    当然，整个经过了严格的消杀，现在实验室中的一切都只相当于由海神星的石与水构建的模型，并没有那些微生物和幼旗的卵了。”

    “我可以进去吗？”秦光指了指舱门问道。

    “按规定，您需要穿上室外的防护服。”一名军人从储藏室里为秦光找来一套崭新的户外设备。

    他毫不犹豫地换上，用自己的生体信息验证后，门开了。

    与星巢中的生态实验室不同，为了便于人员行走，那里的实验室进门就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尽头有一扇窗。

    而生态室部分在走廊侧面用透明隔断隔开。探测机器人或航天员可以从屏障的另一侧的门进入生态室，随时为里面的生态系统添加海神星上的其他生态因素。

    眼前的实验室则更像一个展览馆。走入是一块三四十平的空地，透明隔断沿着左右前三个方向围合，营造出了三个他在梦境中看到过的景象。

    秦光看着两名军人再次守在门外，转头望向了眼前的景象。

    在他的眼中，它们已经死了，只是干枯元素构成的像素点。

    “这是死海曾经的风貌。当然，他们也加入了模拟的部分。”钟梅画蛇添足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