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秀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折返回书桌旁，拿起了那封信。

    随后又打开抽屉，抽出一张信纸。

    凝神看了片刻，将信纸折了几折，打开手包里的暗袋，又将暗袋的线拆开，这才将信纸小心的放入其中。

    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大团结和青青绿绿的票子，装进暗袋。

    拿好手包，她深呼口气，脸上凝重的表情消散，换上一副平日里柔和亲善的笑脸。

    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

    稍稍定下心神，目不斜视的走向陈自成平日里办公议事的屋子。

    边走边轻声喊他：“阿成？”

    她走的很是轻缓，便是叫唤的声音也轻缓的很。

    屋内的陈自成怎么可能听见？

    潘秀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她缓步走到屋门口，状做推门，随即，听见屋内的声音，她停顿片刻，将手贴在门上，站在门边倾听起来。

    可也只听了个模糊大概，便听见身后有人喊她：“潘嫂子，你在做什么？”

    潘秀唇角勾起一个笑，心下冷笑：果然如此！

    她不动声色，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来人长相普通，丢在人群里都找不着的那种。

    住在这院子里的人，大多都是与他一样，长相普通，毫不起眼的人。

    他们很年轻，却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蓬勃，眼里木然一片，偶尔泛起的冷然，让人胆寒。

    潘秀心想，也不知他们是打哪里找来的这么一群看起来毫不起眼又不普通的普通人？

    若是叶江毓在这里，必然会觉得他们与小路子极为相似。

    也就会想起小路子那一番话了。

    “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时间太久了，都不记得我原先是哪里人了。他们抓了许多像我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小女孩，我们被分开训练。后来，一个个的，也不知被他们送到了哪里。”

    “你知道他们训练我们做什么吗？”

    “你看，我长得是不是很普通？丢在人群里都找不着的那种。”

    “那群小孩都是跟我一样长相普通的人，也就小傻子跟我们不一样。他也不需要跟我们一样每日里训练这训练那的，那时，我其实是有些嫉妒他的。”

    ……

    他们就是小路子口中，被王大队长那些人不知从哪儿抓来的小孩儿。

    他们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做这些事儿？

    潘秀不知他们的来历，只是下意识的警惕他们。

    她转身看向来人，柔声笑道：“我过来找阿成，想让他陪我出去逛逛，顺便寄封信。”

    她蹙眉问道：“你是？……”

    他们一个个的长得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她记不住他们姓名，也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来人笑笑，说：“潘嫂子叫我阿易得了。”

    潘秀不在意的点点头，朝他笑笑。

    此时，身后的门开了。

    许是听见了门外潘秀的声音，陈自成打开屋门，走了出来。

    见着站在门口的潘秀以及阿易，微微诧异，问道：“秀秀，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

    “我来找你。你现在有空吗？陪我出去逛逛？”

    陈自成歉然一笑：“秀秀，抱歉啊……我现在有事走不开。你自己去，行吗？”

    潘秀颇为失望的说：“那好吧……”

    她转身正要离去，陈自成喊住了她。

    “秀秀，你身上带够钱和票了吗？不够我再给你一些？”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叠大团结和票子，递给潘秀。

    潘秀摇头：“带够了。你不用再给我了。”

    随后上前一步，轻轻抱了陈自成一下便放开他，说：“阿成，你真好！”

    不等陈自成说什么，转身便走。

    她步伐不大，走得比较缓慢，脚下的皮鞋踩出‘哒哒哒’的声音，米色风衣微微扬起，带起一股香风。

    陈自成站在她身后，痴痴地看着她。

    阿易看着潘秀离去的背影，看了痴看潘秀的陈自成一眼，一脚踏出，跟了上去。

    潘秀不知阿易跟在她身后，只是按着她一贯以来谨小慎微的性子，她谨慎的先行去了邮局。

    把信寄出去后，又转道去了供销社。

    潘秀这一身米色风衣配上黑色小皮鞋，走在街头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大街上大大小小的姑娘小伙子们都在看着她，口中窃窃私语。

    她很享受这些目光。

    她想，如果能这样一直下去也很好！

    可是，只要一想到徐副团长他们，她又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在知道有徐副团长他们这群人盯上了陈自成他们之后，无论她怎么想，都觉得，跟着陈自成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幸好，她搭上了徐副团长这条线，这样，日后，无论她是死是活，她再也无惧！

    她的脸上展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迎着阳光，光彩夺目。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笑，不再是柔柔弱弱，谨小慎微。

    她终究活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

    供销社里一如既往的人多。

    潘秀在供销社逛了一圈，称了两斤糕点，又前往卖布的柜台前。

    柜台前有几个年轻的姑娘正在挑选布料。

    她们在看花色布料。

    潘秀走过去，越过花色布料，看向那一溜的纯色和格子布料。

    许是受了大小姐她们的影响，她对花色布料并不太感兴趣，即便它是当下最时兴的花色。

    她更喜欢纯色和格子的。

    不过，她今日来可不是给自己选布料的。

    她想着给陈自成买些棉料回去，给他做几件贴身衣裤。

    陈自成的外衣并不缺，他喜欢穿军装和中山装，还买了不少。

    只是内里穿的衣服有些旧了。平日她也没太关注他这些，今日忽而想起他对她的好，便想着，她是不是也该对他好一些？

    至少，在这段时日里，再对他好一些……

    她拿起一匹白色棉布，仔细看了看，又拿起另一匹深蓝色棉布，指尖在布匹上轻轻拂过。

    柔软细腻，不磨人。

    这种布料很适合做贴身衣物。

    看好了布料，她抬头对售货员说：“帮我把这两种布各量九尺。”手指在棉布上快速地轻敲几下，又看了售货员一眼。

    售货员是个年轻的姑娘，长相端正，皮肤稍黑。

    她露出一双大白牙，爽快地笑道：“好嘞，你稍等一下。我给你量好。”

    说着，双手在布料上比划一下，就量出了九尺布，一刀下去便裁剪出来，接着又拿起另一匹布，如此这般，又裁剪出来。

    她随手扯过一块碎布，将两匹布一卷，便卷入了碎布中，拿出一条小碎布一扎，便扎好了。

    她将棉布递给潘秀，说：“10块8毛加一张布票。你拿好了。”

    潘秀抽出一张大团结和布票，又数出几张散钱，伸手接过棉布，将手中的钱票递给售货员，手指在她指尖上轻碰一下。

    “有人跟着你！”

    售货员的声音悄然响起，她心下一惊。

    谁在跟着她？

    她想转身看去，又顿住了，朝售货员点点头，抱起棉布转身离去。

    她没有去管跟着她的那个人是谁？

    不管是谁？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抱紧怀里的棉布，唇角扯起一抹笑，脚步欢快的走出供销社。

    天时正好，阳光绚烂，正如她此时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