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总，您一定要拿下这笔单子。”

    下车前，秘书再三提醒她，一会儿酒桌上各位投资人的怪癖。

    这是唐念的另一位秘书，比那位傅姓秘书靠谱很多，简练能干。

    唐念实在受不了傅秘书那种好像跟她有私情一样含情脉脉的眼神了，这几天一直都在跟这位女性秘书一起工作。

    秘书叫李莉娅，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很温柔，带着一股浓浓的社畜气质。

    唐念很喜欢她。

    唐念发现，当总裁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当总裁了还是孙子，还要去堵投资人。

    而且也不明白为什么原本进展得好好的项目都出现了意外，原以为顺利的融资也被叫停了。

    接连联系了很多人，处处碰壁，最后实在看不过眼的熟人试探性地问她，“唐总，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唐念一脸莫名，“我得罪了什么人？”

    “这要你自己想。”熟人讳莫如深，“好好想。”

    可她失忆啊，这要从何想起？

    一连串麻烦接踵而至，唐念忙得连与那位模糊记忆中的丈夫前往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时间都没有。

    投资公司第三次回绝见面请求时，说投资代表要重新评估项目的市场潜力和回报。

    于是唐念又不得在额头还贴着一块纱布的情况下，拖着病躯千方百计找熟人牵线，来到了投资经理的私人饭局。

    熟人给她发过定位后，欲言又止，“唐总，其实我听说了一点小道消息。”

    “什么消息？”

    “你之前之所以能得到这些融资，是有人给你行方便，在背后照顾你。”

    “谁在背后照顾我？”

    唐念惊讶了，她刚来这个世界就活得跟孙子一样，她能有什么关系？

    对方也说不知道，只知道大概身份很高，但是现在那层关系没了，所以原本评估起来就不赚钱的项目更没有人愿意投入，因为投资方得不到好处了。

    唐念又一次小小的震惊，“我这个项目怎么可能不盈利？”

    李秘书可是说这是她手里目前最大的明星项目了。

    对方笑了一下，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感觉什么都说了。

    这让唐念的自尊心非常受打击。

    有一种酒囊饭袋富二代创业失败的感觉。

    餐厅在半山腰，向外可以俯瞰漂亮的城市夜景。

    投资人连吃饭的地方都带着一股古典奢靡的老钱气质，不知道还以为来白宫了。

    只是唐念才走到门口，便被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拦下。

    “您好，请出示您的会员信息。”

    唐念对此早有准备，抬起手腕，将腕表对准扫描口。

    然而滴的一声响过，闸机亮了红灯。

    “抱歉，女士，您的会员身份已被冻结。”

    侍者仍旧礼貌，却不复刚刚的殷切。

    “……”唐念深吸一口气。

    一旁的李秘书也有点尴尬，她之前确认过唐念是这间餐厅的会员。

    又尝试几次，仍旧是红灯，侍者目视前方，收敛笑容。

    “很抱歉，您暂时没办法入内，请不要在此处逗留。”

    唐念感觉要碎了。

    她不是总裁吗？

    为什么从睁开眼到现在从来没有体验过总裁的待遇呢？

    李秘书也很尴尬，出来的路上不断表示，“您之前真的是有会员身份的，您和您的先生以及您单独，来这里用餐过许多次。”

    唐念已经什么话不想说了。

    心情已经从刚睁眼得知“自己竟然是总裁真的好开心”变成了“她上辈子到底是什么十恶不赦坏事做尽的衰人这辈子要当总裁”。

    让她又想到熟人说的那句话，之前是有人在暗中照顾她。

    谁会照顾她呢？如果不是所有人都告诉她前夫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家人夫，她都要以为自己是遭到前夫报复了。

    餐厅不让唐念进，没办法，她又辗转去投资人的下一场蹲点。

    她托着牵线的那位熟人说，“他们一会儿要去酒吧喝酒，不然我给你发个定位，你先去那里等等。”

    于是唐念又马不停蹄地辗转跑到那间酒吧。

    下车走过一片花园，看到门口停了许多辆昂贵的豪车。

    几个看起来身价不菲的男人在聊天，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成功人士的味道。

    理论上来讲唐念也是总裁，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只有一种被迫上班的社畜气息，浑身都写满了‘我想躺下’的恹恹感。

    大概是失忆把她的总裁b格也失掉了，莫名的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高贵的总裁，她也很难扮演好这个角色。

    路过那些男人的时候，他们中间有人接到电话，忽然几个人一起向某个方向走去，看起来像迎接什么人。

    唐念心里才勉强平衡了一点。

    看来身价再不菲的人也有奉承对象。

    本来要以为等很久，没想到不到半个小时，那些人便来到了酒吧，唐念本来自己开了个卡座，坐下没多久，熟人给她发消息让她去二楼的私人包厢。

    李秘书再三叮嘱她，“里面重点要讨好的对象是顾总，他在这次投资中掌握话语权。”

    啊她是总裁还要讨好别人吗？

    唐念感觉自己又要碎了。

    视线不经意间掠过窗外。

    树影间，成千上万只蝴蝶翩跹而出，如淡蓝色的潮水一般漫开。

    她停下了脚步。

    直到李秘书又一次紧张地提醒，“唐总，我们快到了。”才缓缓回过神。

    她问，“刚刚怎么会有那么多蝴蝶？”

    “什么蝴蝶？”李秘书抬头看她一眼，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您是在隐喻对吗？”

    “……嗯？”

    “融资的过程，就像蝴蝶的蜕变一样，都是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的转变。与蝴蝶从幼虫蜕变成美丽的蝴蝶是一个道理！”李秘书有些激动，“这是个很打动人的话术！”

    唐念张着嘴，“我不是……”

    “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一个小的融资事件可能引发一系列的市场反应，就像蝴蝶煽动翅膀可能会引起远处的风暴一样！”

    唐念干脆继续往前走，“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唐总高明。”

    “李秘书，这次融资谈好后，我给你放假好好休息一吧，我感觉你有点应激了。”

    酒局远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坚难。

    一进入包厢，唐念就被乌烟瘴气的情景吓到，几个男人坐在沙发上，领带已经解开了，身旁坐着低眉顺眼敬酒的光鲜男女。

    坐在对面的投资经理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一下，却再三无视她的搭话，连递过去的策划书都放到一旁，被旁边的漂亮大姐姐坐在了屁股下。

    据说这位顾漠还是炙手可热的明星投资人。

    这次牵线的熟人不停对唐念使眼色，示意她敬酒。

    唐念感到身心俱疲。

    总裁当起来很麻烦，和她想象中的天凉王破狂狷冷傲截然不同。

    她至今还没有体验过邪魅一笑说出“天凉了，王家该破产了”这种冷酷又霸道的话。

    她心里烦得不行，本身没有什么功利心，财富自由就好，几次三番想掀桌子走人。

    然而，当她目睹李秘书在一旁一杯接一杯地替自己挡酒，那种全力以赴为她抛头颅洒热血的架势让唐念心中满满都是酸楚。

    尤其是她知道，她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肩负着集团里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这种沉重的负担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头绑在磨上无法停下的老黄牛。

    姓顾的投资代表就往后一靠，似笑非笑地说，“唐总看起来并不是真心想跟我们合作。”

    于是唐念拍拍李秘书的肩膀，让她往后躲。

    “我喝了顾总就会认真听我们讲吗？”

    “要看唐总的诚意够不够了。”

    唐念语气平静的安排李秘书下单买醒酒口服液和保护胃的药，让她先去喝点水缓和一下。

    起身坐到前面，端起一杯酒，仰头闭着眼一饮而尽。

    喝酒的动作像是就义，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很潇洒很酷，可事实上，唐念喝到第二杯就有点想吐。

    她强压着反胃，表示自己刚车祸身体状况尚未恢复，能不能喝低度数的果酒。

    顾总翻了翻手旁重新修订过的企划书，又一次似笑非笑，“看来唐总不是真心想和我们合作。”

    可他眼睛一落在对面喝得眼睛泛红的年轻女性总裁身上，视线就有点挪不开了。

    其实她穿得很保守，浅色系的职业套装，简约又明快的搭配，但在周围满是吊带和修身裙的酒推中显得有些沉闷。

    脸上带着厌倦的疲乏，额头也有受伤未愈的标志，浑身透着一股孱弱的病态，一点活力都没有。

    可他偏偏无法移开视线。

    才喝了两杯看起来就要醉倒了，脸颊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看起来不耐烦，偏偏又对他露出笑脸。

    听到他故意刁难的话，她的表情一瞬间绷紧，就在顾漠以为对方要发飙的时候，又忽然向前倾斜，伸手拿起一杯刚调好的威士忌教父，微张了唇，将那杯酒一饮而己。

    喉咙滚动两下，她放下杯子，笑着问他，“顾总，这样诚意够不够呢？”

    额头上戴着纱布，听说不久前还出了车祸。

    一个病都还没养好的人连喝三杯，别说诚意了，简直是明摆着欺负人。

    顾漠一时忘记说话，直到对方表情变得难看，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脑海中还是这位小唐总浮红的脸。

    “听说唐总离婚了？”

    唐念点头，脑海里想，一个商业关系方问什么私人八卦。

    嘴上却说，“我的重心都在工作上，不小心就牺牲了家庭。”

    对面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念眼神发直，听到秘书提醒，“唐总，您的口红花了。”

    她胡乱擦了擦。

    李秘书又说，“糟糕，脸上也蹭上了。”

    ……进入包间之后，这些人就看笑话一样灌她和秘书酒，言语上也打着开玩笑的名义冷嘲热讽，又说些乱七八糟的。

    唐念实在有些难以忍受。

    她维持着礼貌站起身，笑着说，“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没看对面的人什么表情，径直离开包厢透口气。

    在唐念出来的这短暂几分钟里，有不下四位穿着白衣黑裤的男公关走过来跟她搭讪，大概她看起来像那种有钱又好骗的大鱼吧。

    她对此烦不胜烦。

    在第五次拒绝了一位兔男郎打扮的男公关自荐枕席后，唐念深吸一口气，准备转身回到包间。

    却在拐角处看见一个男人正在打电话，光一个轮廓就透出一种乌烟瘴气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感。

    身材太好了，格外出众，以至于她驻足多看了两眼。

    真高，应该有一米九吧？

    好像更晕了。

    大概是酒劲上来了。

    男人说话的声音顺着走廊传过来，模模糊糊之间，透出一股温柔又疏离的感觉。

    或许是混血儿，对方虽然讲的是中文，发色却是自然又迷人的浅金。

    鬼使神差的，唐念没有推开门。

    那人转过头，隔着遥远的距离似乎也看到了她。

    讲电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唐念没有动，总觉得对方正面看起来似乎更好看了，尽管距离遥远，看不清面孔，但能看出对方很白，是她喜欢的冷白皮。

    头身比也太好了，宽肩窄腰，比例绝佳，细腰配上一双包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的大长腿，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尤其是那双腿，又直又长，看起来比她的命还长。

    站在拐角处，清清冷冷的，让环境都看起来清新了很多。

    唐念想，气质真好。

    看打扮，也是男公关？

    他怎么不过来毛遂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