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寒风刺骨，雪白的天地之间，唯有一棵枯树静默地立在那里。

    “呼呼”大作的狂风掀起了枯树周围的雪粒，裹挟着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向山谷的那一头奔赴而去。

    一片雪白中，忽然出现了一粒棕色的影子。

    那影子由远及近，待近了，才发现这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阿嚏——”

    这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糊了自己一脸的鼻涕。

    她捞起自己身上破旧零碎的衣服，避开已经结块的地方，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

    这是一只游魂，没有记忆，没有名字，没有家人。虽然拥有不死之身，却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痛苦。

    按照人间的时间来算，自她在那棵树下醒来，已经有八个年头了。不过在她的认知里，还没有“时间”这个概念。

    她茫然地走了许久，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片山头。

    今天又在这座山里转了两圈，她还是没走得出去。肚子饿极了，可是这里一点吃的都没有。

    她在老树边上停下，蹲身抓了把雪填进肚子里，润了润那干渴的咽喉。

    靠着树坐了一会儿，她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抬头一看，果然。

    那棵树变秃了。

    于是她修整了一番，把身上的雪抖了抖，靠着雪水恢复了些体力，又往肚子里屯了一大把草根，然后拍了拍手，开始用那双皲裂黢黑的爪子在树下刨土。

    每到这棵树叶子掉光的时候，她就会开始这项工程。

    给自己刨一个坑，然后躺进去，填上土，等着来年暖和了再爬出来。

    这是她在第三年想出的办法，是在冬天被反复冻死之后的血泪教训。

    今年有点不一样了。

    在她被从饿死状态下复活了三天之后，她终于进入了深度睡眠模式。

    但是……

    “chuchuchu——”

    “chuchuchu——”

    刨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闭紧眼睛，按下跃跃欲动的意识。要是不老实睡，就会体验被饿死的感觉，好不容易睡过去的，不能前功尽弃。

    可是头顶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翻了个面，试图隔绝这个声音。

    可转到一半，她却意识到不对劲。

    这里，除了她，还有其他活物吗？

    于是她振奋起来，从里面开始往外刨。

    那层隔在中间的泥土被刨到一边，两人终于相见。

    “亦青。”

    玄暝抱住了她的身子，遮蔽住了呼啸而过的风雪。

    这是头一次见到和自己同种的生物，她十分茫然，不知所措。

    在他的怀抱中，她感受到寒冷，不似风雪那边凛冽，更像是夏夜的一汪寒潭。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山里也曾开过一些花，可都没有这般艳丽。

    “呃……啊。”她张了张嘴，发出了两个她能发出的音节。

    玄暝怔了怔，将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垂眸低语：“孟婆汤。”

    山里忽然起了一阵带着暖意的风，穿过两颗寂静的心脏。

    感受到这股暖意，她知道，这里又该变样子了，这种变化，被称为四季轮回。

    “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翠绿流光的簪子，挽起她枯燥凌乱的头发，然后牵起她的手向山谷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