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恨者，无忧亦无怖。

    孟婆去了很久，然后亲手端来了一碗飘着雾气的黑色浓汤。

    “好久没自己熬了，有点生疏，凑合喝吧，我加了糖的。”孟婆说道。

    我接过汤碗，正打算喝，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喝了之后，可以忘记多少？”

    “所有。”

    所有。

    这样我回到青鸾的魂魄，就不会记得身为亦青的种种，一切意外就都可以被修正。

    这样最好。

    再次举碗，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多久起效？”

    “进轮回道之后。”孟婆想了想，又说：“不过你的话……应该是身死之后。”

    嗯。挺人性化的，让我喝了汤之后不至于要忘记自己该干啥。

    我端起碗，非常豪爽地一饮而尽。

    ……砸吧砸吧。

    ……再砸吧砸吧。

    ……yue，是真的难喝。

    “轰！”

    平白起了一声巨响，孟婆毫无预兆地飞到了一边，我端着空碗，看着地面的一团焦黑不知所措。

    “你到底想干什么？”玄暝站在阎王殿中，怒目圆瞪，简直牙都要咬碎了。

    “我……”

    我左看右看，没看明白他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守心是怎么看人的，怎么让玄暝又在关键时候跑出来了！

    “冥王大人！等等——”守心哼哧哼哧地飞过来，结果还没落地，就被玄暝一巴掌拍过去贴在了柱子上。

    然后玄暝“唰”的一下出现在我旁边，夺走我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扔到了一边，我甚至连他的行进路线都没看清。

    “你就那么想死吗？”他单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悬在了百尺高空：“不如我亲手送你去死。”

    我使不上力气，担心碗脱手掉下去砸到人，便抱在了怀里。

    “你还敢喝孟婆汤。”玄暝怒火中烧，直接把碗烧了个干净，连灰都扬了。

    “尊上！”孟婆捂着伤踉踉跄跄地走来：“从这里掉下去，会堕入地狱的！”

    “她不在乎。”玄暝恨恨地看着我：“你连死都不怕，会怕在地狱走一遭吗？”

    我想说“怕的”，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谁给你们的胆子。”玄暝的怒火烧到了孟婆身上：“竟然撺掇她去死。”

    孟婆立即俯首在地：“不敢撺掇！只是冥界的生路，只有这一条了啊尊上！”

    “冥界的生路，还轮不到你们来操心。”玄暝眼眸一抬，孟婆又咕噜噜地滚到了一边。

    玄暝用力太重，把我的眼泪都挤了出来，尽数滑落在他的手上。

    他愣了下神，而后转手把我扔到了地上，冷漠道：”你的死根本不值一提，还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若不是他的悲伤那么浓烈，我就觉得他这句话是认真的了。

    我被他掐得喉咙发紧，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看了我许久，忽然蹲下来捏住我的脸，强制我与他对视，“明明那么怕疼，到底是什么让你下定了决心？”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在脑中盘桓已久的那个答案：“天命如此。”

    他的手加重了力道，几乎要把我的下颌骨捏碎。

    我捧住他颤抖的手，哑声道：“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呵护，还有，许下的诺言。”

    “与你相好，相爱，相守，我是愿意的。可我做不到弃一切不顾，只躲在你的背后。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灾难降临，看着无辜之人平白蒙受无妄之灾。”此乃肺腑之言。

    玄暝的眉目蹙痛，连同我的心也揪了起来。

    “抱歉，我没学得会，怎么去爱你。”我伸手帮他抚平眉头。

    “你只是学不会小爱。”玄暝握住我的手，贴在了他脸上，“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我……我无法阻止。”

    他的体温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灭灵已经化作了一把匕首，被我握在了手中。

    它的抗拒并不能阻止我的动作。

    玄暝沉默地看着我，自眼中滑下一滴泪来。

    这次一点都不痛，我甚至思维异常清晰。

    也许是回光返照到了，我一下想到了很多事情。

    “钱！”

    我猛地揪住玄暝的衣领，撑着一口气赶紧交代：“我让黑白无常帮我存了很多钱，在冥府银行，都给你……还有56颗金豆豆，在……”

    “轰隆——”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巨大的一声响，整个冥界也开始地动山摇。

    炽烈的红光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穿透重重山峦，越过层层寂夜，照到了冥界，与荧惑之光交相辉映。

    我还没交代完，就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