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贵妃被加封懿贵妃的圣旨引得后宫之中暗涌四起，不过没等诸妃出手，前朝传来了西南大旱、民不聊生的消息，圣上忙着处理国事，一连七八天都没临幸后宫。

    诸妃顿时先息了挑起争端的心思，转而纷纷关切龙体，嘘寒问暖的、送汤送药的，一时间泰和宫前后宫妃嫔络绎不绝，竟是比起那些处理灾情的朝臣都还殷勤热切。

    对于宫妃们不合时宜的殷勤争宠，本就精神疲乏的琰帝不胜其烦、龙颜大怒，直接下旨将带头的秦婕妤、紧随其后的钱婕妤、崔宝林三人降位禁足、罚抄宫规百遍，总算刹住了这股歪风！

    同时王皇后也被圣谕斥为管教后宫不力，罚俸两个月，并责令皇后严管后宫，非常时期尽量减少外出走动，后宫诸妃无圣谕不得踏足泰和宫，违者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青凤宫此时气氛有些凝重。圣上申饬的旨意到达青凤宫时，阖宫上下一片寂静，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迁怒责罚。

    王皇后端坐凤位，神情不断变换，让人难以捉摸。半晌，她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

    忠心耿耿且心直口快的大宫女夏雨忍不住开口为自家主子抱不平：“圣上怎么能这样是非不分呢，明明是那些宫妃自己不安分，居然迁怒到娘娘头上，真是过分……”

    “没错。明明是那些个宫妃不守本分、跑去泰和宫争宠献媚，即便娘娘阻拦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心生怨怼，又何苦徒生是非呢？”春风也出声附和，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什么，又开解道，

    “圣上身为男子自然不理解女子心中所想，如此迁怒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在天下人心中都是如此，娘娘身为元配嫡妻，自该主持中馈、并好好管住后院妃妾，不使其逾矩乱事。”

    一旁的严嬷嬷越听越觉得不对，见王皇后似有所动，忙厉声呵斥道：“春风、夏雨快些住嘴！圣上英明神武，所行所为自有他的道理，岂是尔等可妄言非议的！”不过圣上此举她也觉得不妥，也为自家主子委屈不平，却碍于身份不好明说，于是虽然呵斥两句，却只是警告而已。

    春风、夏雨二人身为青凤宫大宫女，在王皇后面前素来受宠，在自己人面前不免情绪外露了些，被严嬷嬷训斥之后犹自不忿。

    春风性情沉稳还好些，向来心直口快的夏雨不免噘嘴嘟囔：“本来就是嘛……这里都是自己人，还怕被旁人听去不成……”她也知道非议圣上是大逆不道的，只是眼下都是王皇后颇为信重的心腹，总不会叛主外传就是，哪里就需要顾及那么多了？

    王皇后看着为自己委屈不平的春风夏雨等人，原本郁郁不乐的心情忽然好受不少，面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向严嬷嬷道：“嬷嬷放心。春风之言有理，本宫身为圣上的元配嫡妻，本就该为圣上管好后宫妃嫔，让她们好好服侍圣上，不因为不合时宜的争宠成为圣上的困扰才是。”

    话罢似乎又想到什么，神色黯然，叹道，“当初母亲说，做皇家的媳妇，必须记住一点：不要将自己的心陷落在夫君身上。我不以为然，如今这般却是自食苦果了。当年我若是听信了母亲所言，从一开始就牢牢把持住自己的心，或许就能当好一个贤良淑德、宽仁大度的皇后了。”

    “娘娘何须自苦。”严嬷嬷见状也是心酸，忙劝慰道，“这不是娘娘的错啊，当今气宇轩昂、龙章凤姿，谁人不为之倾倒？娘娘身为圣上嫡妻，倾心于自己夫君也是名正言顺，何须如此计较不安呢。”

    “严姐姐所言有理。”何嬷嬷附和了一句后便转移话题直戳重点，“娘娘无需丧气，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调养身体，尽快生一个小皇子。”

    圣上御极七年却膝下无子，这是娘娘最大的硬伤。历史上因无子而废后之事并不少见，好在如今后宫之中无人生子，圣上对元配发妻还算敬重，皇后的凤位倒也稳固，一旦有宫妃先于皇后诞下皇长子，只怕后路堪虞！

    算算帝后结缡已有十一载，然而自生下大公主伤了身子后，皇后再未传出孕事，即便这些年经过多番调养后、连御医都宣布皇后凤体已完全复原。

    “皇子？”王皇后呢喃着这个戳心的词，不由伸手抚上眼角，回想着水晶镜中清晰可见、粉黛也无法遮掩的细纹，苦笑道，“本宫如今已是半老徐娘、恩宠不再，想要皇子谈何容易？更何况，就是因为圣上膝下空虚，这才有今次的大选……这些个碧玉年华的女子一入宫，本宫这种人老珠黄的，只会被抛诸脑后……”说到后来，声音愈低情绪黯淡，眼中已是水光隐现。

    见她越说越心酸，到后来竟是精神萎靡、斗志全无，严嬷嬷惊了惊，连忙急声打断道：“娘娘此言差矣！”见王皇后有气无力一般地看过来，严嬷嬷又是心疼又是焦虑，定了定神，梳理了思路，这才继续说道，

    “娘娘切莫作此想法，今上看似冷漠实则重情，娘娘作为圣上的元配嫡妻，母仪天下身份尊贵，又为圣上生下了大公主，只要圣上依旧不动凡心，娘娘自然能稳坐后位。

    本朝虽不似前朝一般看重嫡庶，然这后宫妃嫔所生之子，按例都是庶子，俱是要喊娘娘一声‘母后’的，即便圣上百年之后庶子即位，若无恩德亦不能册为太后，嫡母为尊谁敢否认？

    更何况，谁知那庶子之母能否活到荣尊天下的那天呢？”

    “可是……”听着严嬷嬷有条不紊的分析，王皇后重又振奋起来，听到最后一句心有所感，然而终究还是有些犹豫，她咬了咬牙，颇为不甘地道，

    “圣上膝下空虚本宫确实有责任，可是……让那些个狐媚子去给圣上怀胎生子，本宫实在不甘心啊……凭什么呢，本宫是圣上的发妻，却无福为圣上诞育嫡子……”她不是没想过办法，各种秘方秘药什么的，苦汤子不知喝了多少，却没起作用。

    “娘娘莫要灰心，许是时机未到呢。”何嬷嬷见王皇后的情绪已经调整过来，不由佩服地看了严嬷嬷一眼，听到后来怕她又钻牛角尖，忙劝了一句。

    王皇后并未接口，只是沉吟一阵，方才吩咐道：“路才人那里继续盯着，该下手便早些下手，本宫不想看到第二个白清幽得宠甚至诞下皇嗣！陈嫔与崔宝林，不，是崔才人那里，还是按旧例吧。至于秦贵嫔与钱贵嫔，也罚两个月薪俸；其他参与的宫妃么，吩咐敬事房，这一个月都不必点灯了。”

    ……事情处理完后，严嬷嬷走出内殿时，何嬷嬷忙跟了上去。

    “严姐姐今日这身衣裳可真好，看起来比往日更年轻了。”

    “何妹妹说笑了，我这个年纪，哪里说得上年轻呢。倒是这身衣裳确实不错，又舒服又清爽，是小莲特意做给我的。那可是个孝顺的孩子，一片诚心可嘉。”

    “小莲？是最近认了严姐姐作干娘的那个小丫头吗？”“不错。”

    “那可真是孝顺。才认了你多久呢，就想着做衣裳孝敬你。不枉严姐姐一番慈爱之心，特意吩咐手下人照应她。”

    “那倒也不是。只是小莲确实性情乖巧手脚麻利，我想着若她确实不错，倒也可以提拔上来伺候娘娘。毕竟春风夏雨她们年纪也大了，若是主子有意施恩，应该会让她们提前出宫，而不是非等到二十五岁后。”

    “这小丫头若是真有严姐姐说的那般好，提拔到娘娘身边倒也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