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堂看到杨锦霖时,苏清寰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她的惊讶就变成了难以置信——看着她们之间你来我往、相谈甚欢的样子，很明显在宣告一件事：楚家与杨家要结亲了！

    而楚家的三个女儿，如今尚且待字闺中的只有楚书瑶！所以，楚夫人打算让她嫁入杨家？

    之前不是说好了要推迟两年再说亲吗,怎么楚夫人会忽然改变主意？或者说,楚云胥为何鬼改变主意？——没有楚云胥的默许,她不认为楚夫人会匆匆忙忙替她相看人家。

    还有,若是她会嫁入杨家，那么是嫁给谁？杨家的有哪些不曾定亲、身份上又十分合适的少爷,她还真没注意过。还有,杨锦霖为何会出现楚家,当真只是为了护送杨夫人吗？

    苏清寰端正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却是千头万绪颇为混乱。

    之前见礼的时候她还没察觉到异样,态度也十分自然，倒是显得落落大方。

    如今乍然有所猜测,面色顿时变了不少，至少那些胡思乱想时的茫然与下意识的排斥，却是能让一直关注着她的人轻易发觉。

    杨锦霖就坐在她的对面，自然发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下意识皱起眉头,眼中飞快地闪过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苏清寰如今依然在修习天一心经，虽然还没到多高深的阶段,耳聪目明、五觉敏锐却是理所当然的,杨锦霖专注的视线她自然感受到了。

    瞬间收敛了所有思绪,苏清寰忆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下意识微微颦眉,面上有红霞晕染开来，双手略为紧张地拧住手中的巾帕。

    沉默片刻也没见对方收敛半分，她终于忍不住抬眸瞪了他一眼，一双美眸中秋波潋滟、光华流转，微微嗔怒的样子，透着一股子魅惑人心的魔力。

    素来不为美色所动的杨锦霖此时却看得一呆，破天荒有些失神。

    这是第二次了。杨锦霖暗自叹息，第二次将目光停驻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第一次是在慈源寺。

    他并不是容易被美色/诱惑的人，会注意到楚家三姑娘，并非因为那绝色倾城的容貌，而是因为那双足以迷惑人心的眼眸。

    她的眼神，时常是坚定不移的，偶尔会带着些许黯然与哀伤，欢欣雀跃时璀璨夺目，一往无前时那种坚定与勃发，如同能够灼伤人眼的烈日。而嗔怒之时……便是如今这般，秋波流转，魅惑人心。

    看他这般傻傻呆呆的表现，全无初见时慵懒恣意、风华绝代的惊艳之感，苏清寰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便作不适状掩嘴干咳了两声，余光瞥见他终于回过神来，一时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她唇角扬起无奈的笑，随即端起茶盏，揭开茶盖撇去茶沫，凑到唇边轻啜两口润润喉咙。

    听到她的咳嗽声，楚夫人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她身上，神色关切地问：“安安怎么了？”怎么忽然咳嗽了？安安是身体不适，还是不赞同她的意思，或者她有话想说？

    苏清寰愣了一下，连忙笑着回答：“没事，娘，我就是嗓子有些干，多喝点沙参杏仁茶也就是了。”沙参杏仁茶清热润燥、益胃生津，是楚家人冬日里常喝的茶汤。

    楚夫人闻言颔首笑道：“冬日干燥，是该多喝些杏仁茶，润肺生津。”话罢，便又放心下来，转而看向杨夫人，略有些无奈地道歉之后，方才继续之前中断的话题。

    ……

    直到杨夫人离开楚家，苏清寰也没能与杨锦霖搭上话，更没能问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想法，为何会答应结亲的事——

    从她娘和杨夫人的态度中，她已经听出来了，她要嫁的正是杨家嫡系长房大少杨锦霖。

    可是，之前杨锦霖不是放话说，找不到中意之人宁愿终生不娶吗？这会儿为何会同意与楚家结亲？总不会那么巧，他中意的就是楚书瑶？

    可剧情中根本没这回事啊，提到杨锦霖也多半是提到他的“美貌”，却并未提到他是否娶妻生子……

    不过话说回来，剧情中也并无慈源寺之行，楚书瑶更是从未见过杨锦霖。

    罢了，本来就不该按照剧情去设想的，毕竟从她选择拒绝柳轻萧开始，剧情就已经发生了改变，为何她还要执着于剧情？

    看她蹙眉陷入沉思，送走了杨锦霖母子的楚夫人走了过来，试探性地问道：“安安，这是在怪为娘不曾提前告知你这事吗？”

    苏清寰蹙紧眉头，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若有所思的地问：“娘，此事是谁先起意的？杨公子为何会答应结亲？”

    楚夫人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这是陛下的意思，杨公子也并未反对。”

    苏清寰怔了怔，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陛下？咱们与杨家素无来往，杨家人也并未表露出结亲之意，陛下为何会……”

    “为娘也并不清楚，只是昨日你爹去问起贵妃欲要赐婚之事时，陛下忽然提起，要将你许配给杨公子，而杨公子也并未拒绝。”

    楚夫人摇了摇头，面上也带着困惑之色，略一犹豫后，又补充道，

    “圣心难测，为娘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敢多做揣摩，还是顺其自然吧。

    既然陛下有心让你嫁入杨家，方才杨公子也许诺说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想，让你嫁入杨家，或许是件好事。”

    苏清寰听到这话，却是蹙紧眉头，不假思索地道：“可是，女儿不想嫁人，只想承欢于爹娘膝下，陪伴爹娘共享天伦之乐。”

    听到她说不想嫁人的话，楚夫人不由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一时忍不住心疼，却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怒，嗔怒般的瞪了她一眼：“安安，别任性了！”

    顿了顿，看她有些委屈的样子，又按捺住性子，补充道，“你翻过年也才十六，日子还长着呢，也该把柳轻萧放下了！”

    “娘，圣意真的不能违抗吗？”苏清寰沉默片刻，抬起眼眸时，眼中满是哀伤与无奈，忍不住开口低声求道，“我真的不想嫁人，不想嫁到杨家……”

    楚夫人听到最后这一句，原本无奈的情绪很快变为疑惑，直接开口问道：“不想嫁到杨家？那你说说，为何看不上杨家？”

    “这……”苏清寰顿时哑口，迟疑了下，方才回答，“我也不了解杨家，哪里会看不上……只是，女儿不想这么早嫁人，不想离开爹娘，让女儿多陪陪你不好吗？”不能说不愿嫁人，只能先拖延一下时间了。

    “这倒是不必担心，陛下已经答应，暂时不发明旨赐婚，只传口谕到楚、杨两家，待到两年后再行赐婚，届时再让安安出阁……”楚夫人听到这话，却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苏清寰听到这话蓦然抬眸，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脱口惊呼道，“陛下居然会答应这样做？”

    “这事为娘也并不清楚，只是你爹去问这事的时候，陛下答应了两年后再明旨赐婚。”楚夫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不得不低声回答。

    苏清寰一脸失望，看着她时眼神还带着一丝小小的祈求：“这么说，陛下决心已定，赐婚之事很难改变了？”

    楚夫人毫不犹豫地颔首：“没错。违抗圣旨可是大罪，安安，你别再任性了。”

    “我知道了……”苏清寰怏怏地低下头去，嘴中含混地嘀咕了几句，却到底没再提起不肯嫁人的话。

    ……

    杨家。

    “霖儿，你当真认定楚家三姑娘了？”杨夫人认真地盯着杨锦霖，此时的神色却比在楚家时严肃许多，半点看不出方才还与楚夫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娘，我我认定她了。”杨锦霖不假思索地颔首，随即又补充道，“之前我还不太确定，所以没想刻意靠近，只想着顺其自然。但是听说王贵妃要将她许配给顾延辉之后，我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杨夫人微微蹙眉，颇不赞同的样子，一针见血地问道：“可是，你喜欢她什么？出尘绝世的美貌，还是天真单纯的性格？你真的了解楚家三姑娘的性情吗？”

    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若她的性情真如外人所言那般，天真单纯、不知世事，又如何能撑得起整个杨家？若她是伪装而来，那么你会喜欢这样心机深沉、表里不一的女子吗？”

    杨锦霖闻言挑了挑眉，回答：“娘，我之前虽然想着顺其自然，却也并非完全放任，关于楚家三姑娘的事，我还是让人查探过的。”

    知晓她并非外表那样天真单纯、不通世事，也知晓她曾经被人迷惑……不过有些事情，却是没必要告诉杨夫人的，否则婆媳之间生出间隙，反而不容易收场。

    “是吗？”杨夫人闻言，神色缓和了些许，却又顺口说道，“我今日看她的表现，有些怕生腼腆，但眼神坚定，倒像是有些主意的样子，却与外人的传言并不相符。”

    杨锦霖微微颔首，语气依然坚定：“我心中有数。”否则，他也不会主动透露消息，将长乐公主招来……

    杨夫人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心中有数，娘就不多问了，只是有一条，心术不正、喜欢搅风搅雨的，可不许娶进来！娘在这后宅里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不想临老还要与儿媳妇争斗。”

    “娘，不会的。”杨锦霖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语气颇为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