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后,楚云胥忽然开口道：“安安，那份策划书，我已经密奏给当今了。”

    顿了顿，对上幼女难掩惊讶的神情,他又补充道,“此次陛下忽然决定南巡,或许也有这份密折的原因。”

    “爹是说,济孤院的事，陛下也知道了？”苏清寰愣了一下,随即略有些惊慌地问,“爹,你没将我也供出去吧？”虽然用“供”这个字不太妥当,但一时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济孤院的那份策划书，苏清寰自从交给楚云胥后就很少过问,一开始还关注些，毕竟事关柳轻萧的问题，后来一时半会儿都没看到什么反应，又觉得这事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便也逐渐放松下来,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

    没成想这一次,楚云胥会忽然提起，还说已经上了密折给皇帝？莫非他已经修改妥当,有了切实可行的具体方法？

    楚夫人闻言顿时瞪了她一眼,冷声斥道：“安安,你且注意着些,说话怎么越来越没分寸了！”

    “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情急而已……”苏清寰见她生气却又无奈，连忙笑着讨饶，而后又转向楚云胥，有些急切地追问道，“爹你快告诉我，这事应该与我无关吧？”

    楚夫人见她这般没轻没重、不知分寸，很想再训她一次，但也想了解一下苏清寰所问之事，便只能暂时压下性子，看向楚云胥。

    楚云胥素来对幼女十分宠爱，此时自然也舍不得训斥，佯怒瞪了她一眼后，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沉声回答：

    “事关重大，又关系着我们楚家的未来，为父自然不会将事情推到你这个小姑娘身上。”

    若是他直接说出是女儿出的主意，未免显得他小题大做、将小女孩的戏言当真。而且这事严格说起来，也是安安通过梦境，从柳轻萧那里学来的，直接挂在她名下，确实不太妥当。

    更何况陛下前朝后宫分得很清楚，并不喜欢妇人干政，更不会觉得一个小女孩能拿出什么好主意，即便是他呈上去的密折，只怕也很难上心。

    而另一方面来说，即便陛下当真重视这份策划书，却也难保不会对安安生出芥蒂——毕竟当今世道，对女子要求相当严苛，希望她们贤良淑德、相夫教子、操心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却不希望她们干预朝政，做出越俎代庖、牝鸡司晨之事。

    这开设济孤院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轻了说，那是心存仁爱、关注民生；往重了说，那就是女子干政、野心勃勃！

    这种流言蜚语一旦传开，一个不好便会毁了安安的名声，也容易连累到已经出嫁的瑛儿和玥儿，甚至整个楚家女眷的清誉都会受到影响！

    因此从他看到了这份策划书，并耗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加以完善后，便已然下定决心，定要将这份策划书密折奏上，但决不能提到安安半句！

    当然，初初开始时，这事绝不能泄露半分，免得招致那些蜚短流长，使得安安无辜承受太多质疑。可若是这份决策能够顺利施行，甚至维持相对稳定的状态，使得百姓受益、某些利益受损的权贵官员也逐渐妥协后，届时或许能够找到机会透露一二。

    比如说，“济孤院的初时想法，是从安安的感慨中有所触动”，却是正好将这功劳分出一些，也能在陛下面前博得一个好印象……

    楚云胥的各种考虑苏清寰自是不知，只是听否认时，不免松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爹，柳轻萧那里，若是他也写出了这份策划书怎么办？若是他将策划书呈给六皇子，或者直接呈给陛下，那岂不是会……”露馅？

    后面那两个字并未出口，楚云胥却听懂了她的意思，不过他并未有半点紧张之意，只胸有成竹地捋了捋颔下短须，云淡风轻地道：“安安不必有心，爹既然敢将这事密奏当今，自然是有相当的把握，叫人轻易看不出这策划书的本来面目。”

    顿了顿，见苏清寰仍是不解，他一时有些好笑，却又不得不开口解释道，“安安你莫要忘了，他只是一介寒门书生，从出生至今都只在这一片打转，再怎么天赋异禀，眼界还是会被这一亩三分地局限。

    你爹可是翰林院出身，外放后从知州、知府做起，爬到如今的两江总督之位，整整花了二十余年！不仅是眼界与阅历比柳轻萧强得多，对百姓所需所求的了解，也比柳轻萧懂得多，对大赵的规矩与各种风俗，更是远超柳轻萧！”

    苏清寰听到这里，忽然明白过来，不由恍然大悟道：“爹比那柳轻萧强得多，也更能结合民俗民情，为百姓谋福。这策划书修改完善后，也更能让陛下看懂，同时更容易接受！”

    若是陛下还有这样的魄力，自然不会拒绝尝试实施这策论。而若是百姓受惠，对于做主推行的皇帝自然感恩戴德，对于提出这策案的楚云胥也会好感大增。

    只要注意拿捏得当，收揽人心时莫要失去分寸，这便是件两全其美、一箭双雕的大好事！

    而且这事先于柳轻萧之前密折奏上，那么柳轻萧若再写出这么一份策划书，还成功上呈到皇帝面上，那极有可能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

    楚云胥见她终于明白过来，便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意味深长地再次告诫道：“所以说，安安你莫要太过于急切，要办大事，过于急躁是决不可取的！

    情势再怎么危急，也需要沉下心来，保持冷静清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慢慢理顺，抽丝剥茧找到源头，才能找到治标又治本的方法。”

    苏清寰听到这话，思忖半晌，才郑重颔首道：“爹，我知道了。”楚云胥说得对，有些时候，她或许太过急切，太过执着于任务本身，急着尽快完成任务回去复仇，所以会显得有些毛躁。

    凡事都想着用武功解决，却懒得理会那些弯弯绕绕，才会明知前面是陷阱、也仗着足以自保的武功便直剌剌地闯进去……

    而这个世界，她依然太过于急切想要完成任务，不想因为属性点的缺失而被投入惩罚世界，才会冒冒失失地向楚夫人提出要习武，引起她的怀疑，之后还要费尽心思去圆回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需要调整心态，否则之后的任务越来越难，她肯定会受到影响，闹出更多难以收拾的事来！

    楚夫人见她总算乖乖受教，一时也是松了口气，忽然想起方才安安所说的水泥一物，她忍不住看向楚云胥，开口说道：

    “老爷，方才安安说，柳轻萧日后会做出一样名为‘水泥’的东西，能够修桥铺路，使得道路平坦坚实、不惧日晒雨淋……世上当真会有这样的东西出现吗？”

    楚云胥怔了怔，再听到她后来的形容时，忍不住惊讶地看向苏清寰，问道：“水泥是何物？”

    苏清寰微微蹙眉，认真回忆了半晌，才道：“女儿并不清楚水泥究竟是何物，但是我见过柳轻萧试用。这水泥，铺路之前是黑色的泥状，像是池塘里捞上来的淤泥一般，铺好路之后十分平整，但是不能踩踏，会留下印记。

    等到两三天之后路面干透，会变成灰白色，平坦坚实，无论如何踩踏都不会再留下痕迹，车轮马蹄经过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反而会变得更加快速平稳。而且铺好水泥之后，路面不会再生出杂草、花木之类的东西。”

    事实上楚书瑶只见过铺好后的路面，而她如今所说的，却大部分是剧情中的介绍。

    楚夫人听到她的描述后，忍不住开口问：“水泥，莫非是水中捞出来的淤泥？”

    “当然不是。”苏清寰闻言自是摇头，“娘你想想，咱们家池塘里也不是没捞出过淤泥，干透之后也没见这般坚实牢固啊！”

    “那既然不是水里的淤泥，干嘛取名字叫‘水泥’？”楚夫人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苏清寰有些无奈地摇头，随后似乎想到什么，补充道，“或许是因为那水泥是黑色如淤泥一样的东西，里面又是用水来搅拌的，所以就叫‘水泥’？”

    “夫人，名字的问题暂且不急。”楚云胥见她们娘俩说着说着就偏了，连忙插嘴打断了她们继续探究这名字的来源，而后看向苏清寰，道，“安安，你且好好说说，这个水泥，柳轻萧是怎么弄出来的，还要多久才能弄出来。”

    “这……”苏清寰闻言顿时蹙紧眉头，有些迟疑地回答，“具体是怎么做出来的，我并不清楚，但是梦境中，他是在东月底做出来的，不过是来年三月才献给了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