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楚家基本上就没消停过，从楚书玥出嫁，到楚慎行娶妇，再到楚书瑶的及笄礼,楚家的热闹持续了近四个月。

    因为及笄礼后,楚家开始有冰人上门说亲,其他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夫人们也频频相邀,希望楚夫人能带着楚书瑶参加宴会，话里话外开始问询楚书瑶的亲事,或是夸赞自家孩子如何文武双全、如何德才兼备……总之就是想与楚家结亲的意思。

    不过楚夫人明面上的意思是,还想将幼女多留一两年,不着急相看人家,若是实在想要结亲,只能先等一等。

    至于苏清寰，随着楚夫人去了两次宴会后,便装作害羞不肯再去了，实在是那些夫人虎视眈眈的眼神、殷切热情的态度叫人实在没法儿安生。

    再加上她名义上毕竟是小辈，在外人眼中一直是天真单纯柔善的性格，总不能直接出口反驳，或是表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一面。

    之前她在汪府的玉茗宴上与一男子相谈甚欢的事情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之后她为了嫁给柳轻萧而要死要活闹绝食的事更是知者甚少,而且楚家基本上将能够封口的人通通封口了，如此一来,在外人眼中,她也并没有忽然之间性情大变的理由。

    当然,面对楚云胥夫妇时,苏清寰用的借口自然不是害羞,而是不想嫁人、只想陪在爹娘身边，加上有了柳轻萧的前车之鉴，她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嫁人的念头。

    之前她说不想嫁人时，楚夫人与楚书玥都表现出十分鲜明的反对态度，楚夫人还斥责了她一顿，勒令回青淑园后好好反思……

    即便为了不受楚夫人的不断叨扰，她也不会再表现得那么明显，更何况如今楚家已经多了个外人，因此只说“暂时不想嫁人”。

    楚夫人只以为她已经想明白了，倒也没再咄咄相逼，只欣慰地看着她无奈摇头，毕竟依他们的意思，也是想多留女儿一两年的。

    转眼即是中秋节前夕。

    再一次收到了柳轻萧托人送到楚家的小礼物时，苏清寰的心情比之前平和不少。

    从那一次听说柳轻萧流连青楼，成为醉春楼花魁婉清的入幕之宾，还想用一些诗词来勾搭另一花魁傲月的消息后，苏清寰直接吩咐白芨送了一句话给他——当然，白芨是另外又找了个府外人，去送了张小纸条，用最普通的字体写着八个字：功成名就，请君勿忘。

    这纸条并非苏清寰所写，而是楚慎行帮忙写的。本来苏清寰想写“两年之约、请君勿忘”的，后来一想这句话太明显太容易暴露了，若是字条落入他人之手，很可能会被猜出些什么，就干脆改得含糊些，只要起到提醒的作用就行。

    纸条送过去不久，就听说柳轻萧言行举止都正经不少，即便眼睛还会乱看，但起码不会如之前那般放肆纵意。

    即便他的几首词令都被醉春楼的小姐传唱开来，他本人也开始声名鹊起——虽说是风流才子的名声，他与婉清、傲月二人却还处于君子之交的阶段，表现得很是风度翩翩、克己守礼。

    而与此同时，刚刚及笄的苏清寰开始频繁收到柳轻萧送来的小礼物。

    从草织的蚱蜢、青蛙，酸甜的糖葫芦、精致的糖人，再到闻名江宁城的李记糕点、昂贵却也精美绝伦的琳琅居首饰……

    柳轻萧并没有大肆宣扬，只默默地送到楚家门房这里，一开始全部都被拒绝、甚至扔掉，直到有一次他呆呆地站在楚家大门不远，处一直等着楚家的主子出门，而后冲上去拦马车，正好撞上楚夫人与苏清寰，这一份小礼物终于送了出去。

    至于苏清寰没有拒绝的原因？

    自然不是喜欢他送的那些小礼物——剧情中他可是用相同的方法打动了好几位女子的芳心！

    倒是楚书瑶，许是因为太容易得到就没想过珍惜，毕竟一见钟情后，楚书瑶很快就嫁给了柳轻萧，反正她是一次都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如今，这法子终于用到她身上了么？

    若是曾经的楚书瑶，或许会为这星星点点的用心而感动，因为从这些礼物中，看得到对方时刻的惦念与真心，但如今的苏清寰却非常明白，这不过是他从话本中学来的、经常用来讨女子欢心的一种手段而已。

    这种方法既廉价又容易达到目的，非常适用于任何家世不显、却又迫切需要高门娶妇的男子。

    说实话，当柳轻萧将这种方法用到自己身上时，苏清寰第一感觉不是惊喜或是好奇，而是恶心与不平。

    恶心自然是因为这样糙劣的手段，居然也有用到她身上的时候，曾经的楚书瑶可没这待遇；不平则是为了记忆中那个可怜可悲的楚书瑶，被柳轻萧从头至尾以真爱的名义利用得十分彻底，却从未得到一星半点她所应该得到的。

    剧情中的楚书瑶，在嫁给柳轻萧后付出了什么，又还剩些什么？她的一切几乎都给了柳轻萧，甚至连娘家都赔了上去，所拥有的，却只是个正室夫人的名分而已，还是与其他六位侍妾平起平坐的“夫人”。

    她是柳夫人，然而柳家还有那些清夫人、玉夫人、幽夫人、胭脂夫人……

    苏清寰并未拒绝柳轻萧的殷勤，但是收到的那些礼物，该烧的烧、该扔的扔、吃食赏给下人、首饰则直接送到楚夫人那里，请她帮忙送去重新熔一次再另外弄个花样。

    最后实在送得多了，苏清寰不胜其扰，又吩咐白芨找人送纸条给他，叫他收敛一点，来往太频繁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

    柳轻萧这才消停一些，改成十天半个月送一次，这一次送的，又是零零散散、不止一种礼物，仿佛是时刻惦念、多日积累的成果。

    连身边的白芨、白芷都有些动容，觉得那柳轻萧虽说之前表现太差、太过花心风流，但一直惦念这姑娘的这片真心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至于原本四个贴身侍婢的其他两人，白芍已经被处置，白薇也因为擅离职守而被处罚，如今已经变成了三等，被直接发落去扫树叶了。

    苏清寰没将青淑园其他伺候的侍女直接提拔上来，而是分批送到李嬷嬷那里重新调/教了一番，回来之后个个都鹌鹑一样老实得恨，再也不会如之前那般散漫自我，没上没下了。

    又让白芨白芷暗中观察一阵，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挑了两个性格各异的侍女补上四大侍婢的缺。

    这边白芨白芷暗自动容，还想着是否要劝劝姑娘，慎重考虑这两年之约，却忽然听到苏清寰开口问：“白鹄、白鸥，你们怎么看？”

    姑娘竟先问那两个新提拔上来的侍女？白芨白芷听到这话，下意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与不解。最近姑娘的一举一动似乎越来越神秘、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真是让人不太习惯呢。

    白鹄与白鸥对视一眼，都注意到了旁边互相交换眼色的举动，却没敢在姑娘面前表现出来任何异样，只是互相笑了笑。

    白鹄首先站出来，对着苏清寰俯身一礼，随后道：“姑娘，白鹄觉得那送礼之人根本无需理会，毕竟只是一份心意而已，又不是天天都送，也不是多贵重的礼物，用不着理会那么多。”语声似乎只是满不在意，但是语气难免带上一丝总督府出身的傲气。

    白鸥随即也上前，不卑不亢地道：“白鸥觉得，姑娘是主子，一切自然由姑娘做主。”

    两个侍女的态度都很是恭敬规矩，言行举止都透着大家仆婢该有的气度，叫散漫惯了、自从调到楚书瑶身边就基本上没守过规矩的白芨白芷有些不适应。

    “白芨白芷，你们说呢？”苏清寰又将视线转向了白芨白芷。

    这段时间，她已经打算将青淑园好好整顿一番，让李嬷嬷调/教一下那些下人的同时，揪出了四五个被安插进来都钉子，已经狠狠打了一顿而后扔出去。

    希望能够打草惊蛇，叫在府中埋得更深的那些暗线稍稍动作一下，尽快露出马脚。

    唯二得到特殊待遇的便是苏清寰的贴身侍婢白芨白芷，如今所有的下人都已经调/教完毕，也该轮到白芨白芷二人了。

    “姑娘，我觉得那个柳公子似乎比印象中要好一些，之前或许是我们有些误会了。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白芷微微皱眉，迟疑着开口。

    白芨连忙附和道：“对呀，姑娘……柳公子如今声名鹊起，一首《鹊桥仙》被青楼女子争相传唱，可是对婉清小姐却以君子之礼相待，已经是远近闻名的风流才子了。

    柳公子如此大才，长相也周正，虽出身寒门，但其才华足以弥补这项不足，日后说不得还有更大的造化，更何况两情相悦，他与姑娘也算勉强能够匹配了……”

    苏清寰定定地看着二人，直看得人头皮发麻，片刻方道：“白芷白芨，你们真的很让我失望。”

    “姑娘？”

    “姑娘！”

    白芷白芨二人都忍不住惊呼，眼中满是慌张与不解，面色也瞬间变得苍白不少。

    “你们大约忘了，我现在对下人的要求是，安分守己、忠厚规矩。”苏清寰蹙起眉头，说完这话后，看这二人一时还回不过神来，便也吩咐一声，“带她们去李嬷嬷那里重新学规矩吧。”

    若是调/教得当，身边这些侍女都能派上用场，也就不必为人手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