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在外漂泊三年，可曾有中意之人？”

    手中柔弱无骨的娇嫩触感与弥漫在鼻尖的淡淡馨香告诉他，暌违三年的师妹就在眼前，上官棠说不清心中是喜是悲，但一想到那么美好的师妹即将成为他人的妻子，淡淡的嫉妒与原因不明的忿恨便涌上心头。

    大约是人本性中对于美丽事物下意识的占有欲在作祟？

    明明之前的决定，是以未婚夫的名义替师妹遮风挡雨，直到她找到中意之人，不是么？

    苏清寰怔了怔，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师兄这是何意？莫非师兄已有中意之人，想与我退亲？”潋滟美眸中渐渐有氤氲之色弥漫，似乎他一旦说出狠心退亲之言，她便会泪如泉涌、伤心欲绝。

    上官棠有些讶异她的激烈反应，看到她几欲夺眶的眼泪又更添了心疼，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蓦地将人拥入怀中，沉声道：“绝无此事。只是，我曾说过，若师妹有中意之人，君棠愿意成全。”

    苏清寰被他拥在怀中，娇躯僵硬了下，而后慢慢软化下来，却并未挣扎，听得这话，忽然闷声问：“若我已有中意之人，师兄当真愿意成全？”因被埋在他胸口，她的声音不如往日娇脆，反而多了些许压抑低沉，似乎在黯然神伤。

    上官棠不自觉僵了下，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旖旎之情散了大半，他眉头紧皱，神情恍惚了下，压下心头杂乱的情绪，抬手安抚性地拍拍怀中人的香肩，沉声肯定：“自然。”

    “那么……”苏清寰迟疑了下倏地伸手将人推开，转身疾走两步，背对着他，娇躯微颤，声音沉哑，道，“男女有别，师兄既然不打算娶我，还是莫要让人误会。”

    “师妹……”上官棠破天荒的语带迟疑，怀中瞬间的空虚让人失落，他下意识上前两步想要抓住她的手。

    “师兄，西湖景色秀丽，风光独好，与我们天一庄截然不同，不如一起去游赏一番吧。”苏清寰却并不理会他的欲言又止，随意地丢下一句话后提步就走。

    上官棠嘴唇微动，却什么都不曾出口，只压下心头反常的不适，大步跟上。西湖风景再如何美丽，终究是外物，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只是师妹既然喜欢，那他就做一回陪客罢。

    苏清寰此时情绪有些乱。她完全听得出上官棠语气中的试探，虽然不明就里，但她思绪凌乱之下，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不想违心地说一句“喜欢”，顺势提出成亲的要求，毕竟作为苏清寰，她是那么的厌恶甚至憎恨上官棠的所作所为。

    然而作为苏玉瑶，她自始至终都爱着上官棠，即便一时迟钝、不曾领会他的言外之意，也不可能拒绝他的情意，甚至他若开口提起完婚之事，她绝对会满心欢喜地应下，即便怀疑其中蹊跷，也会不假思索地压下去，全心全意准备好当师兄的新娘。

    现在的上官棠尚未与白清清相遇，并无“心中至爱”，这三年与苏玉瑶也算相交渐深，或许还存了几分好感，谈不上爱慕与否，但与她成亲还是没问题的。

    可他若遇上了白清清，懂得了“真正的爱情”，是否会再一次将苏玉瑶抛下？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更不兴达官贵人三妻四妾那一套，若他有心与白清清白头偕老，那会将苏玉瑶置于何地？

    心绪凌乱之下，苏清寰也无心赏玩风景了，脚步越来越快，不知不觉甚至用上了轻功，几个纵跃便从桃花林进入了另一片竹林，动作之快如移形换影，若是普通百姓看到，只会以为遇上了山中精怪或是鬼魅！

    上官棠原还不甚在意，却见师妹脚步愈快、身形缥缈，几个呼吸之间便从桃花林到了竹林，一时惊讶，忍不住也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他并未开口提醒，只以为师妹一时忘形，不愿理会自己，同时也有较量轻功之意，便也从她所想，考校一番师妹的轻功。

    当然，考虑到他二人方才的比试已消耗了不少内力，想必师妹也不会坚持太久，届时他可稍作让步，且让师妹如愿胜出，或许便会慢慢消气？——此时的上官棠并不曾察觉，平日里从无让步、妥协想法的他，竟会有如此反常的想法，只一心追着那一袭赤焰般耀目的红，希望师妹能尽快结束较量，免得强撑过头反伤了自身经络、影响日后的武学进境。

    只是追上苏清寰时，上官棠却发现不对，师妹此时双目无神明显心境不稳、内息紊乱看似即将突破实则不受控制，莫不是要走火入魔？

    蹂身而上挡在她面前，上官棠伸臂一拦，一声大喝如舌绽春雷：“师妹！”

    却是利用了类似于佛家“狮子吼”的发声吐气之法，不过将威力减弱了几分，只需达到振奋精神、唤醒神智的效果即可。

    灌注内力的喝声在耳旁如闷雷般炸响，苏清寰陡然清醒过来，感觉到体内糟糕的状况，来不及反思突然心神失守的原因，她定下心思，勉强冲上官棠歉然笑了笑，就地盘膝而坐，调整内息，将在奇经八脉内混乱窜行的内力逐一理顺，全神贯注投入到突破当中。

    上官棠也知突破要紧，见状不好多问，便直接走远几步，到一旁为她护法。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这场突破持续了近三个时辰。

    夜幕降临，孤山之上除了赏景之人外，少有当地百姓，这片竹林中更是人烟稀少。

    戌时初，竹林之中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余上官棠二人一坐一站，静处不动如同石塑木雕。

    真气终于在体内完成了三百六十次小周天循环，开始突破大周天循环。

    按照道家一派的划分，习武之人应分四个阶段：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后两者基本上很少有人达到，就连曾经的武林第一高手苏岩默，也仅仅是处于炼气化神巅峰——也就是后天武者的最高境界，不曾突破先天，才会在不惑之年便因伤辞世。

    一直以来她都在炼精化气阶段徘徊，无法进入更高层次的炼气化神阶段，今次突破实乃因缘巧合，她的胡思乱想反而成了破而后立的由头。

    如今想来，大约是“剧情”中苏玉瑶的惨烈下场与复仇的强烈欲/望成了她的心障，所谓“执念入魔”便是如此，心魔犹在，不能自专，如何能突破瓶颈？

    倒是上官棠……这次突破也是托他所护，如此一来，她还能执念复仇，定要将他与白清清赶尽杀绝吗？黑暗中她睁开眼，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立如修竹、衣袂翩翩的上官棠，神色有些茫然。

    “师妹？”察觉到她的清醒与注视，上官棠这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大步往这边走来。

    苏清寰站起身，立在原处等他靠近，同时也将混乱纠结的思绪暂且压下，只略带欢喜地说了一句：“师兄，我已成功突破到炼气化神了。”

    习武之人目力极佳，上官棠自是注意到她神色的转变，只不好直言探询，便也跟着扬起唇角：“恭喜师妹武功大进，如此天赋，师兄也望尘莫及。”

    说来他突破到炼气化神时才十七岁，论天赋其实并不算差，甚至比苏清寰的十九岁突破还早些，但苏玉瑶之前对习武并不上心，如今却苦修三年便有此成果，天赋之高足够让普通人汗颜！

    “师兄谬赞，玉瑶愧不敢当，只希望不会辱没了天一庄的名声。”苏清寰态度谦逊，再不露出任何异样，顿了顿，她又提醒了一句，“杭州城有宵禁，如今已是戌时初，我等还是尽快赶回城中吧。”

    上官棠见她有逃避之意也不强求，颔首应下：“也罢，先回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