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不再卖关子，公布了答案。“这个是另一个角度的视频。”

    封哲元手指颤抖地点开那个视频。这视频就像是择人而噬的噩梦，透着深潭般幽暗，他目光一寸寸看着晃动视频里的两人。

    “封沫知道我个人终端时时刻刻在监视着她，伪装得很完美，但她却不知道我在车子的糖果纸里还藏了一个摄像头，那个角度正对角落里的她。”

    “这个摄像头丢了，我找了连续两天才在车子上的一个夹缝里找到。”

    君司珏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问封哲元。“封哲元，你也是判官吧？”

    “我也是。”

    “在前线那段时间，被考核的。”

    他传出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但依旧说道。

    “其实我也没想到，她推你的那个停顿不是推亲人去死的迟疑，也不是良心的隐隐不安，竟然是看到了你对应的诡异……你是赏善司，对吧？她自始至终都知道你不会死啊！”

    封哲元脸色几乎是苍白的透明。他的嘴唇动了动，眼泪无声地滑过了他的脸庞，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光是反应就已经印证了那些话。

    现在，网上各大平台上的直播间已经爆了。越来越多的观众加入其中，现在讨论的全都是象征英雄的侦探S和封警官竟然也是判官的话题。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对此产生的恐慌和担忧。其次才是对封沫推亲哥的事件产生质疑。毕竟按正常逻辑来说，没有谁会费尽心思去救一个自己想要杀死的人。

    这实在太可疑了。

    直播间现在飘过的评论全是对此的争论。

    “啊这，封哲元和侦探S岂不是也拥有杀人的能力？”

    “有区别的！没听到S称封哲元是赏善司吗？赏善司不就是专门嘉奖的官员吗？但判官是什么，封沫她可是惩恶司啊！”

    “我很好奇那几个回来的人怎么对‘封哲元脚步失衡，自己栽倒’的这件事只字不提，只说了判官推人的事！”

    “下面是诡潮，她差点就跟着封哲元掉下去了，就这样还被骂胆小懦弱吗？真胆小懦弱连伸手都不会！！！”

    “这哪里是她推封警官喂诡啊！喂，这明明是想救他吧！她完全可以不拉对方的！”

    【装作自己没有反应过来，让他死于意外不就行了……】

    观看这场对判官裁决的观众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里，同时浮现出的却是“妇人之仁”、“愚蠢的善良”等想法。

    因为这种想法的存在，人们开始不再用恐惧的目光看待判官，重新审视对方是否存在隐情的事。

    有些人甚至将这个疑惑写在了公屏上。“她为什么要偷战备物资？”

    即使有极个别极端黑粉想要继续辱骂攻击判官，也被那些突然激增的封沫维护者用不带脏字的评论攻击得怀疑人生。

    【想不想看花海盛开，】

    这些维护者都是沉默的大多数，那些白日里忙碌的老师学生们、上班族。

    作为普通人的他们更加麻木，三观也更为健全。没有人会为了支持判官死刑，闲到放弃学业工作，跑到大街上围堵或者投票。

    但等放学下班后才渐渐变成了这些人的主场。

    【想不想看燕子归来，】

    他们沉默地了解着这场荒唐审判的始末。

    【如果都回不来，】

    判官一直是他们曾经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在诡异最猖獗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受到过判官的拯救——慢慢从亲人变成诡异，要杀戮自己的悲痛中走出来，回归平凡。

    这个夜晚和那些国家代表人最开始的辩论一样，大家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

    【那么我该为了谁而存在？】

    这些胆小平凡的人们没有互相沟通，但都沉默地穿上了白袍，没有白袍的人披上了白色的床单被罩，没有电子蜡烛的，点上了普通的白蜡烛。

    一个个手捧着烛火走到了街上，与陌生人互相微笑碰头，渐渐沉默地汇聚成一条白色希望的河流。

    【想不想看花海盛开，】

    【想不想看燕子归来，】

    即使他们面对的，是持着刀子的疯狂的黑袍人；即便他们佛系，他们惜命，他们之前不敢为自己的信仰发声。

    但在信仰终将被审判的时候，他们却会发出最震耳欲聋的声音！

    告诉这个扭曲变态的社会：【那些怪物不是他们的亲人！他们真正的亲人已经被这些怪物杀死了，他们的亲人是那些替换到上界的人！！】

    【即使这些怪物披上了他们亲人的人皮，模仿着人类一举一动，他们也不会站在这些真正杀死他们亲人的凶手立场上发言！】

    楼外的歌声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站在雪花中，手捧着白色蜡烛，围在这栋大楼外的场地…用着白色海洋冲淡那些红色，随着流浪歌手，自发唱起了歌。

    君司珏也看到各个路口传来的监控，双手撑着下巴，慢慢低下了头。

    【因为享受着它的灿烂，因为忍受着它的腐烂；】

    歌声中，他微微颤抖着，长长的睫毛在鼻梁处投去了浓重的阴影。此刻没人知道君司珏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说别追啊，又依依不舍；】

    【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一两滴泪水掉落在地上，君司珏抬手抹了下眼睛。

    记忆是会骗人的。

    封沫伪装得太完美了。

    如果不是医院发现疑点，重新调查，他也会觉得是封沫对自己哥哥痛下杀手，但实际上却是封沫为了队伍其他人拖延时间，选择了对大家都没有损失的方法。

    她比谁都认可自己哥哥的品格，相信封哲元能通过判官诡的考核。所以当真正被判官认可后的封哲元站在她的面前时，她没有意外，而是独自背下这沉重的骂名。

    明明轻易勾勒那最后一笔，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束一切，但她没有做。反而极尽可能地杀死诡异，替队友铲除隐患，为队伍保驾护航。

    是不是连最后那一声声吸引走诡潮的炮火，都是对方为他们点燃的？

    是不是被骂作胆小鬼、懦夫的她，一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守护着所有人，负重前行？

    【在这浩瀚星河你是什么，在她温柔眼眸的你是什么……】

    会议厅里有人轻轻跟着外面的人群唱起了歌，有人抹起了眼泪，有人在寻找着判官的踪迹，有人去找那几位从前线归来的幸存者了。

    君司珏眼里氤氲开朦胧的水色，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才把眼里的水汽憋了回去。他本来不该这么失态。

    但是当他看到那些人们即使不知道封沫做的这些事，却依然自发地组成了队伍，将大厅外那些红色冲淡成白色海洋时，却再也忍不住了。

    被她的善意笼罩的人们，即使在封沫选择了一条满是骂名的死路后，仍记得她所做的一切。就像几片雪白的羽毛，轻悠悠地托举着这片善意，漂动着，现在汇聚到了一块。

    【你看到了吗？封沫。】

    【善意汇聚到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