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继续说道：“我应该也该知足了，这些日子，本来就是我偷来的。”

    就算他和原主是同一个人，但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要离开的。

    只是现在他有了割舍不下的人，就不想面对这个事实了。

    “如今盛世清平，国泰民安，我喜欢这样的世界，也喜欢生活在这样世界的你……你以后要好好的生活，对自己好一些，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会没人喜欢你的……你要，像现在这样做一个明君，让百姓都尊敬爱戴你……我见不得有人骂你，若是实在有不长眼的颠倒黑白，你也一定要骂回去，别总是闷着委屈自己……”

    “还有啊，如今言儿还小，你也要好好照顾他……”

    “等他长大了，让他也做一个明君，那时你就带着我去隐居，去游山玩水，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顾言舟想给纪玄易留一个念想，留下牵挂。

    他走后，就算是为了纪言，他也得好好的活下去。

    纪玄易依旧没出声，但顾言舟感觉得到，他搂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

    顾言舟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那就和她好好生活，余生还那么长，你不应该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顾言舟咳了几声，强打起精神。

    他真的真的不舍得离开，也不想把纪玄易让给别人，可是他不能那么自私，也舍不得让纪玄易孤独一辈子。

    “言舟……”

    纪玄易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想告诉他，他永远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

    但一开口，就心慌得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只能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人。

    顾言舟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但还是努力的发出声音。

    “殿下，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忘了我，还有……”

    顾言舟感觉自己没力气了，张了张嘴想最后说一句我爱你，可是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也不知道到底发出声音了没有。

    周围安静下来，怀里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声音，像是睡着了一样。

    纪玄易握住那只从他腰间滑落的手，眼眶红得不成样子。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不信天命违背誓言，更后悔当初许下了那个誓言。

    他可以接受任何惩罚，但他不愿让他所爱之人受牵连。

    “言舟，”他哽咽的说道：“我也爱你。”

    他听见了，听见言舟说爱他。

    纪玄易依旧抱着顾言舟，泪水划过脸颊，轻轻打到两人相握的手上。

    过了许久，他才声音沙哑的开口道。

    “我也很幸运，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你……言舟，我不会喜欢上别人，你会是我这辈子，唯一挚爱的人……”

    他喃喃低语，像是在和怀里的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带你去隐居，去游山玩水，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我们不回来了，我带你去过你想要的自由生活……”

    “言儿以后会是一个好的君王，你喜欢这样的世界，我会一直为你维持……你……”

    纪玄易哽咽了一下，声音沙哑，他紧紧的搂着怀里的人，轻轻吻了吻对方的额头，努力忍着情绪。

    他声音温柔，像是在商量，像是在哀求。

    他说：“你早点醒过来看看好不好……”

    ————

    顾言舟好像做了一个梦，他恍惚间好像回到了现实世界，就站在顾家老宅的大堂里。

    这里举办着隆重的葬礼，到处都是哀乐声和人们的谈话声。

    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

    灵台上摆着骨灰盒和遗照，黑白照片上的人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笑起来人畜无害很和善的样子，正是顾言舟。

    这是他的葬礼。

    顾言舟只是轻飘飘的扫了一眼，目光就落到了灵台前的人身上。

    那里站着如今名义上和他最亲的人——大伯父和大伯母。

    大伯母站一边被人搀扶着，哭得泣不成声，感天动地，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不少亲朋好友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劝慰。

    但顾言舟看得清楚，她只是吼得凶，其实一滴眼泪也没流，只是时不时象征性的拿手帕在眼角胡乱地擦着。

    大伯父站另一边，也是一脸的深沉哀痛，看起来像是哀痛欲绝但为了大局又要振作起来的样子，恭恭敬敬的为每一个上来吊唁的人鞠躬。

    来的人有旁支的亲戚，也有商业场上的合作伙伴，大家都穿着一身黑，有些在灵台前鞠躬后会和大伯父交谈几句，说点节哀之类的话。

    自从父母出事后，顾言舟一直自己一个人住外面，大事都是他父母留下的律师在处理，小事都是自己决定，他和这些所谓的顾家亲戚着实不熟。

    顾言舟一直看着，没什么表情，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在利益面前，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对他有真心。

    就连一直照顾他的律师叔叔对他也只是责任，没有多少感情。

    如今他一死，没有人会挂恋，反而可以为很多人除掉绊脚石……

    只是他们可能不知道，他一死，顾家的遗产会全部捐给慈善机构，他们依旧拿不到一点钱。

    顾家的人争夺了这么多年的遗产，也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

    尽管这个了结是用他的死换来的。

    葬礼举行得面面俱到，做足了表面功夫，连墓地都是选的单独的一块地，贵得像是把他埋皇陵里了。

    下葬那天很应景，下了很大的雨，去送葬的人不多，只有一部分亲戚。

    没有外人在场，大伯母不用再装模作样的哭了，只是一脸平静的站一边看着，腰都没有弯一下。

    规规矩矩的走完流程，大家陆续离开，墓园一下子冷清下来。

    顾言舟一直静静的站一边，雨打不到他身上，他此刻却有点久经风霜的寒意。

    他看着属于自己的那块墓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墓碑前放满了白色的菊花，花瓣被雨打落了一地。

    他还是比较喜欢梨花花瓣，他想。

    他突然就觉得有点难过，不是因为这些人的虚情假意，而是真正有在意他的人的那个世界，他回不去了。

    他闭了闭眼，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穿过他虚无的身体，感觉冷到了骨子里。

    他不想呆在这里，一直都不想。

    到了此刻，他依然看不清前路，找不到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