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传信的薛杉杉的亲兵，在听到这些条件后，面色变得愤怒，但仍不便多说什么。

    他只是一个传信的使者，并无资格与戎王讨价还价。

    “我会将大王的意愿转达给我们县主。”

    他迅速返回吉尔城，将戎王的话带到薛杉杉那里，李元明和谢长安亦在场。

    听完戎王的回应，年轻气盛的谢长安立刻愤怒地说：“只归还长宁，还扣押郡主，一个战败的将领，他竟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然后他转向薛杉杉：“县主，既然戎王如此无礼，不如我们直接开战，直到他屈服为止！”

    薛杉杉却并未生气。

    她知道，按照惯例，即使是战败的一方，也不会轻易接受战胜方的和谈条件。

    这些条件都是经过谈判达成的。

    因此，她的条件中原本就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她的目标就是安和郡主和百姓、士兵们。

    如果条件过高，戎王可能会被逼得放弃戎国的人质，甚至与夏国拼个你死我活，到那时，首先遭受痛苦的将是夏国的百姓。

    “在救出所有人质之前，我们最多只能起到威慑作用。”

    谢长安闻言，想到人质的安全，也变得冷静下来。

    他刚才只是一时冲动，他不可能无视那么多夏国百姓的安危。

    一旁的李元明询问：“县主，那些戎国的牧民，我们要还给他们吗？”

    这也是薛杉杉正在考虑的问题。

    之前她一心只想得到土地，却忽略了土地上的牧民们。

    既然戎王已经提及，她觉得有必要仔细考虑。

    “你的意见呢？”薛杉杉询问。

    “臣认为可以归还。目前戎国尚未被彻底消灭，与沙国当初的情况有很大区别。我们现在的兵力不足以应对，留下这些人可能会成为我们的隐患。”李元明回答道。

    然而，谢长安却持反对意见：“县主，如果把这些牧民还给他们，他们就会再次扩充兵力，这将增加我们将来攻打戎国的难度。”

    薛杉杉在听到两人的意见后，心中也犹豫不决。

    她无法像古代的勇将一样，通过屠杀无辜的平民以消除对方的生力军，那些牧民，只要还是平民，没有过激的反抗行为，她就不愿将他们赶尽杀绝。

    也许有人会说她过于圣母，但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双手沾满无辜百姓的鲜血。

    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薛杉杉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我们可以把牧民还给他们，但是财物不能给他们。他们想要把这些人发展成兵员，可也要养得起他们。”

    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仁慈。

    毕竟，被她放走的人，将来也许会在戎王的带领下再次踏上她的领土，侵犯她的子民。

    因此，她扣留下了他们所有的财物，只以戎国仅剩的一半国土，让这些人在冬天不被冻死饿死就已经不容易了。

    戎国在此次战争中元气大伤，要想养更多的兵进行反扑，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为了自己的人质安全，也为了后续的稳定，薛杉杉在这件事上做出了让步。

    薛杉杉拿出纸笔，给王昂写了一封信，信中让他负责前去与戎王进行谈判。

    由于这次出使没有带文官，谢长安的脾气太火爆，李元明又过于迂腐，他们都不是与人周旋谈判的理想人选，因此，擅长随机应变的王昂成为了最佳人选。

    她在信中已经明确地提出了底线，她相信王昂会明白在何时该强硬，何时该做出让步。

    原本守护长宁城的士兵们，近期生活堪称煎熬。

    自从城池被戎国占领以来，他们便陷入了戎国的控制之中。

    经历了多次镇压，为了家人和自己的安危，他们只能妥协，选择成为戎国大军的最低等的士兵。

    青阳县主的主力大军在抵达安阳关后，便对长宁展开了激烈的攻城战，使得戎国军队不断丢城失地。

    在战场上，那些震天动地的炮火声和无处不在的飞弹，让他们胆战心惊。

    经过几次交锋，他们就知道了，即便未被那些飞弹重伤，伤口看起来并不严重，可没过几日也难逃脱伤口恶化、发烧且最终死亡的命运。

    起初，他们还感到幸运，因为飞弹的射程较远，身处前线的他们相对安全，受到伤害的主要是中间的戎国士兵。

    然而，当他们撤回长宁城后，戎王便改变了战术，让他们成为守城的主力，直接对抗青阳县主的大军。

    为了家人的生命安全，他们无法拒绝。

    水娃便是这些士兵中的一员。

    青阳县主的大军火力猛烈，与水娃一同被逼上城墙的有好几千中原士兵。

    城门附近受到的攻击最为猛烈，他看到身边的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而他作为弩手，一直躲在垛子里负责床子弩，暂时没有受伤。

    尽管如此，亲眼目睹外面血肉横飞的惨状，他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面对着烽火连天的战场，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望着城墙上的守军越来越少，又一批中原士兵被紧急赶到了战场上。

    他们不仅要面临着青阳县主的猛烈炮火，还要面临身后蛮子的屠刀和家人的安危，已经无路可退，只能不断向前。

    就在水娃认为自己即将命丧黄泉之际，奇怪的是，在第二批中原士兵补充上来后，青阳县主的大军突然停止了攻击。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让所有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死亡的阴影并未消散。

    每日都有同一个营房的同伴前往伤兵营探望亲朋好友，带来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

    “今天又有不少人被蛮子抬到乱葬岗丢弃，我表弟也在里面......”

    一个士兵红着眼睛说道。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喘不过气来，营房的气氛愈发沉重，有人忍不住泪水横流，放声大哭起来：

    “这就是我们协助蛮子攻打青阳县主的报应吧！明明只是小小的伤口，怎么就会丧命呢！”

    “我也不想和青阳县主的军队打仗啊！都是可恶的蛮子逼的！”

    “我们会死吧，青阳县主的武器这么厉害......”

    “我死了不要紧，可我娘该怎么办......”

    水娃同样陷入了绝望之中，青阳县主的大军如此强悍，蛮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然而，在蛮子战败之前，首先牺牲的，就是他们这些身处战场的中原士兵。

    眼泪顺着他脸颊滑落，他知道，他们所有人，注定会像曾经被派到安阳关前线的军奴一样，悲惨地死去。

    可明明就知道这个结局，他们这些蝼蚁般的存在，却无法改变命运，更无法反抗命运。

    他们在最危险的城楼上坚守，城楼下的掩体里却都是戎国的士兵，他们只能攻击进犯的青阳县主大军，即便是想要反水攻打戎国士兵或者夺取城门，也毫无机会。

    尽管他们并非自愿，但他们在被迫背叛国家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成了青阳县主的敌人。如今，他们只能被戎国大军拖着，一同走向死亡。

    这是他们的命运，谁都无法逃脱。

    与那些知道青阳县主带着大军来了，却感到自己注定成为炮灰的夏国士兵不同，李舒惜在地牢中一无所知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她并不清楚青阳县主已经迅速地攻陷了那么多城池，只知道身为和亲郡主，她注定不可能活着回到中原。

    李舒惜冒险传递了消息，或许在青阳县主眼中算是略有功劳。但她知道，当戎国军队出现颓势时，她不是被当作人质吊在城墙上，就是被战败的戎王泄愤处死。

    不过这是她自己主动选择的命运，从给青阳县主报信的那一刻起，她便走上了死路。

    然而，她还是想活下去，等着能看到戎国战败的那一刻。

    因此在被发现后她选择主动求死，竟然赌对了。

    她和侍女陪房们都得以幸存，暂时逃离了死亡的危机。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李舒西绝不会主动放弃。

    因此，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她仍然努力保护着自己的身体。

    戎王每日派人送来的食物，她都好好地吃下去，还会尽可能地多走动，以保持身体健康。

    这天，她正在狭小的牢房里活动筋骨，戎王却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他的神色阴沉，目光中满是痛恨，紧紧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李舒惜，你给我记着，无论你去了哪里，都将永远是我的女人！这辈子你休想逃离我！”

    李舒惜心中的疑惑被她强压下去，只冷静地看着戎王：“大王说笑了，如今我身处囚笼，又能去哪里？”

    她试图从戎王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然而，戎王却不愿意再多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胸膛里的情绪激荡不已。

    在今日的谈判中，他同青阳县主的副将终于敲定了最终的和解方案。

    身处弱势地位，他并无多少谈判的筹码。

    唯一让他能勉强达成目标的原因，就是他察觉到青阳县主一方对人质的极度重视。

    他成功保住了向山，守护了东半部草原上的牧民，也争取到了剩余军队安全撤离的方案。更重要的是，他拯救了他的母亲、他的子女，以及所有被俘的贵族。

    然而，他却无法留下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

    青阳县主态度强硬，人质一个都不能少。

    无论她是怀孕了，还是有着感情深厚的理由，他们都一律不予接受。

    谈判的条件明确而坚决：必须返还所有的夏国国民，否则谈判破裂，战争将继续。

    他无法赌上青阳县主的耐心和对人质的怜悯程度。

    为了国家和大局，他不得不做出决断，舍弃她。

    这个决绝的女人，她赢了！

    接下来，他需要立即筹备撤军和第一批人质的交换。而她，将成为最后一批被交换的人质。

    至少在现在，他不想看到她因为终于可以离开他而欣喜，也不想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的无能，连最爱的女人都留不住。

    ——

    第一批被交换的人质，则是包括伤员、老弱病残以及妇女儿童等不适合长途迁徙的人群。

    这实际上对薛杉杉和戎王双方都有一定程度的好处。

    对于戎国而言，他们本就不愿意带着这些包袱离开。

    而薛杉杉这边，也希望尽早救治伤员，并降低在途中照顾这些人所需的成本。

    因此，当戎国送回第一批人质时，薛杉杉便答应让五百兵马带领距离西山最远的喀斯城的平民离开。

    当然，他们不能携带任何财物和吃的，毕竟路上还有野草野菜，也不至于饿死。

    至于到达下一个未被薛杉杉控制的戎国部落时，能否争取到资源，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在长宁城内，老弱病残的平民和受伤的士兵们在戎国士兵的驱赶下，也被迫离开长宁城。

    余中便是伤兵中的一员，他发烧严重，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身边的同伴们与他状况相似。能够行走的，就勉强拖着疲惫的身体前行，无法行走的，则由其他人搀扶着。

    队伍前方，还有众多老人、孩子和妇女。

    所有人都在戎国士兵凶狠的驱赶下，怀揣着恐惧前进。

    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往何处，却不得不猜测最糟糕的结果，他们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除了让他们充当战场上的炮灰，挡住敌人的箭雨和炮弹，还能有何用途呢？

    他们脸色麻木地前行，过了护城河，又走了大约十里路，终于看到了青阳县主的大军。

    人并不多，只有一千多人，但远远地就能看见曾经让许多人葬送生命的可怕武器。那高高飘扬的青阳旗，更是令人心惊胆战。

    “我今日的死期到了！只愿这些蛮子看在我未曾反抗的份上，给我家人留一条生路。”

    余中面色苍白地想着。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双方并未发生任何冲突。

    那位带他们出来的戎国将领走上前去与对面的将领交谈了几句，随后便命令他们继续前行。

    戎国士兵则掉转马头，纷纷返回城里。余中和其他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原将领，骑着高头大马，从人群中出来，手里紧握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对在场的众人道：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青阳县主旗下驻守安阳府的将领，王昂。我要向大家正式宣布一个好消息，县主已经把你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你们现在安全了！今后只要你们按照我们的安排行事，就不会饿肚子，还能过上好日子！”

    他的话像重磅炸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一位颤颤巍巍的中年男人似乎恢复了神智，试探性地问：

    “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您真的不会伤害我们吗？”

    王昂和颜悦色地回答：“大叔，你放心，只要在我们县主的治下，百姓们若是遵守法律法规，就没有人会胆敢伤害你们。”

    他话音刚落，便指挥众人有序前行，返回二十里外的营地。

    大家这才确信，他们已经获得了重生。

    “肯定是青阳县主拯救了我们！”

    “太棒了，我们终于得救了！”

    “是啊，今后不用再被那些蛮子任意伤害了！”

    人群中弥漫着从死到生的巨大欢愉。

    只是，像余中这样的伤员，被特别安排在一旁，等待最后的安排。

    余中的心情逐渐沉落，心想，他们这些注定要离世的人，或许并不值得被带到安全的地方。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被遗弃在荒郊野外，任由野狼和猎狗吃掉。

    却没想到，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名士兵指着不远处那些由高头大马牵引的木板车和马车，说道：

    “所有重伤者都上马车，每车八个人。其他人上板车，每车三个人。”

    直到坐上了板车，余中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被安排在最后，是因为县主体谅他们身体状况，让他们乘坐车辆前行。

    那颗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心，此刻被一股暖意暖暖的包围。

    抵达营地后，这些刚被解救回来的人质在距离军营一里之地被妥善安置。

    士兵们运来大量粮食，在他们当中筛选出一些还能劳动的人来煮粥。

    当夜幕降临，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碗香气四溢的粥。

    如今尚处初秋，夜晚并不算太冷，对这些习惯了吃苦的人来说，露天过夜不算什么。

    然而，作为伤员，余中等人还被安排住进了帐篷里。

    夜里，几位身穿统一蓝布外套，臂膀上围有一圈白布的人，背着药箱走进了帐篷，告诉他们，自己是军医，是来为他们治病的。经过诊断，余中的伤势被判定为轻伤，可以救，但需要剜掉一些肉。

    为了活下去，余中忍痛答应了这个方案。

    治疗过程中，疼痛令余中几近无法忍受，甚至恨不得咬断舌头来转移注意力。然而，在服用药物后，第二天晚上他的烧就退了，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至于伤势更重的同胞，军医们会询问他们想吃什么，营地里有白白的大馒头、炖肉、鸡蛋和糖水等食物。虽然这些人没过几天就离世了，但在他们脸上，余中看到了满足的笑容。

    是啊，能够回到中原，能够得到如此的关怀，即便离世也心满意足了。

    而余中及其家人则更为幸运。

    他听到青阳县主的士兵说，县主打算拯救所有被戎国控制的百姓，只要他的家人还活着，他们就有机会重逢。

    这个消息给余中带来了无尽的希望，让他坚信美好的日子必将到来。

    ——

    芝华被绑在刑架上，那件华丽的衣衫上斑驳的血迹和汗水显得格外显眼，她疲惫不堪地闭着眼睛。

    当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她瞬间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来人是戎王，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样，大喊道：

    “大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发誓从此以后对您坦诚相待，全心全意为您效忠，求您放了我吧！”

    她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离开了长宁城。

    每当晚上扎营时，戎王便会让人折磨她，追问关于轰天雷和青阳县主的新式武器的事情。

    关于轰天雷，她已经把自己的所知都说了。至于新式武器，她根据描述猜测是炮，但只知道需要填装火药，用火把点燃，至于具体制作过程，她真的是一无所知。

    然而，戎王对她的话并不信任，依旧严刑逼供，让她每晚都要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尽管如此，她仍然不想死。

    在刑讯过程中，她有时会被迫将头浸入水中，体验窒息的恐惧。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濒死时的恐惧，她完全没有勇气自尽，只希望戎王能相信她，放了她。

    只是除了苦苦哀求，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

    这时候，负责上刑的戎国士兵走过来，在戎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戎王死死地盯着芝华，好半晌才说：“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任何东西了？”

    这个女人原本就没有什么骨气，经过这些天的刑讯，她更是变得顺从无比。她甚至把自己那些算计的小心思都坦白了，却仍然说不出关于青阳县主的武器的更多信息。每天只会求饶，可见已经被逼得无法再提供有价值的信息了。

    “对，大王您相信我吧，我是真的不知道！”芝华连忙回答。

    戎王狰狞地笑了出来：“行啊，既然如此，把你送回夏国，本王也不会觉得惋惜了。”

    芝华瞬间感觉如同晴天霹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送回......送回夏国......戎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却无人解答她的疑惑。

    她也完全不清楚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境地，内心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但她知道就凭自己帮助戎王，研制出了杀死多少中原士兵的轰天雷，恐怕回到夏国后就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在她面前，似乎再也没有出路，只能任凭命运的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