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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程
第 3 章 壹,回首谁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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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中,即将走到尾声。
结束这为期四天的中考,道一声“走好不送”,三年初中,就这么化尘作土。
晚饭过后,送走要夜班值勤的爸爸,我回到房里,继续对着这一叠做了好几遍的模拟卷发呆。想些什么呢?都说发呆是脑袋放空,所以别问,我也不知道。
“慈慈,”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是奶奶那一把经年依旧不失澄亮的温暖嗓音,“在复习呢?”
我开了门,两眼发光地盯着奶奶手里端的绿豆甜汤,抢先道:“奶奶,虽然我今晚吃得很饱了,不过,我可不能辜负您的一番心意。”
奶奶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小鬼头。”她翻开我桌上的试卷,眼角的皱纹拧得更深了,“这么多试卷都做完了啊?你这孩子,你爸不都给你安排好了吗?还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做什么?就跟你爸一个倔劲。”
你说我们两个脾气温顺的人,怎么就生出了个这么犟的儿子?
每每爸爸固执己见之时,奶奶就会把这话挂在嘴边,反复跟爷爷诉苦。
爷爷总会泡上一杯奶奶爱喝的菊花普洱茶,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不管。
我埋头进奶奶的怀里,撒娇道:“没压力,我就是想自己争取争取,谁叫我是您亲儿子的女儿呢?”对,一个倔劲。即使路已经被铺好了,也要努力一把自证实力。
奶奶被我堵得无话可说,无奈摇头。她监督我把甜汤喝完,道,“明天就考试了,早点睡,养足精神,我的乖孙女最棒了。奶奶我和你爷爷也去睡了。”
对,为了给最棒的乖孙女营造一个蓄精养锐的静谧夜晚,这俩老人家放弃了每晚必看的戏曲。
我目送着奶奶这一年过半百却一如风华正茂时的窈窕背影,六七十年代那一位在文工团里舞出芳华的女兵,应是何等风姿绰约,勾缠住了跟队的陶军医的爱恋目光,谱出一曲相守至今的恋歌。
后来我常常在想,他们每每看着我的时候,是否还会想起,他们还有一位此时不知身在何方的外孙女?
谁人会再提起。
随手翻了一遍试卷,大脑也没能成功接收半个知识点。既然书看不下去,那就放松放松吧。我心安理得地打开电脑,刚把企鹅挂上,左筱光的头像就欢快地在闪烁。
Lighten(筱光):召唤已经把剑磨得锃亮锃亮的陶慈!
瓷:陶慈在呢。
Lighten:速速招来,这上阵前的宝贵夜晚,你打算如何浪费?
瓷:整理东西,把一些用不上的打包打包,捐出去。
Lighten:善良的陶姑娘,不如你先救救近火,给我指一条如何挥霍今晚的明路?
瓷:不如,我们一块整理东西?
Lighten:别,饶了我,我最不擅长整理东西了。
瓷:既然如此,施主请另请高明。
Lighten:别,要不我们去镜湖骑车夜游?对,这个主意太赞了,五分钟后镜湖见。叫上卓敬和婉颜,见不到人影者,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对话框中方一跳出这句浓浓威胁意味的话,左筱光的头像瞬即归于灰暗。这小妮子耍无赖的功力,着实叫我钦佩。
镜湖坐落于我家所住小区的马路对面。这面色如碧玉的湖,是我每日所见的最美风景。
一路吹着拂起飘飘长发的晚风,慢悠悠地晃到镜湖时,他们仨一致摆出了一副久候多时的表情。我故作无辜地冲他们眨眨眼:“我来晚了吗?”
卓敬故作无奈地摇头,抬臂下令---“出发!”
我们仨娘们便随着卓敬往前骑,开始了我们的考前夜游。
沉浸在夜里的镜湖,湖面上倒映着装点各色霓虹灯的建筑,清风微漾,涟涟扯碎湖中亭台楼榭的水影,妖娆妩媚。
吹着轻抚在脸颊上的微凉夏风,我们一致放慢了速度,绕着这片碧湖缓慢骑行。
“姐妹们,”不一会儿,四人之中最受不住沉默的左筱光,首先开口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夜游,是在什么时候吗?”
“那当然,”自动过滤掉左筱光的称呼,卓敬第一个搭腔,“初一那个不怎么冷的冬天。”他骑车在靠近马路的最外边,兴致来时,哼上几句不在调上的小曲,心情想必极好。
我和骑车在右手侧的萧婉颜相视一笑,朝左筱光点点头。
“我说卓敬,没记错的话,那次夜游,你好像干了件什么事吧?”左筱光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越过我和萧婉颜,落在了卓敬身上,“趁这个机会,不如你来口述口述,那个没飘雪的不浪漫冬季,你对我们的箫公主做了些什么?”
萧婉颜俏丽的脸蛋上瞬即飘起两朵红云。她用没有说服力的娇柔嗓音低斥道:“筱光,胡说什么呢。”和着朦胧的月色,这张标准的鹅蛋美人脸,越发标致。
我乐得作壁上观等看戏。这左筱光和卓敬耍嘴皮的戏码,可是精彩纷呈,每每不重样。
卓敬无所谓地耸耸肩,回应左筱光,“我能做什么?不就一不小心,从后边撞上了婉颜的自行车,害得她优雅地坠车,伤到了膝盖嘛。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再说,婉颜不早都原谅我了吗?”
“对,我一早就原谅了卓敬,这事翻篇了。”萧婉颜难得抢话,试图终结这个话题,生怕左筱光会编出什么不着调的故事来。
可惜左筱光天生就不是一察言观色的好姑娘,她视而不见萧婉颜指数持续攀升的脸红,怪腔怪调地继续向卓敬开问:“原谅是一回事。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不撞我和慈慈,偏偏要挑上婉颜来撞?卓少爷,这其中不会另有文章吧?”
“什么文章不文章的,你脑子真不好使。”卓敬不客气地回损左筱光。他挺直腰板,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正直模样,“当时我的自行车不光刹车失灵了,而且连车头也转不了,这事陶慈也知道。”
“我吗?”这围观看热闹的戏份就这么被喊cut了,真可惜。我用余光瞟了瞟萧婉颜那又羞又恼的红通脸蛋,理智地决定不和左筱光做同道中人,入了卓敬的阵营作起解释,“对,我记得那一天,婉颜的膝盖出了好多血,把我们三个都吓坏了,多亏了卓敬这个大老爷们将她抱去医院包扎伤口。”
“抱?”左筱光自动把我的几句话剪切成一个字。
我顿感不妙,忽而产生了一种把她连人带车推入镜湖里的强烈冲动。
“想起来了,卓敬用的可是最标准的公主式抱法。叫什么来着?对,抱着美人归!”
我当即被左筱光轰炸掉了半个脑袋的脑细胞。
萧婉颜瞪大如水柔亮的秋眸,两束小火苗正待盈盈燃烧。
而不知死活的卓敬,继续悠然地哼着走音的小调。
“别闹了,”我赶在萧婉颜恼羞成怒前跳出来充当和事佬。虽然暂时还没有人看过萧公主动怒的模样,但是这种好奇心,断然是保留在心里更为明智,“不就是在这件事后,奠定了我们四个这亲密无间、坚不可摧、情比金坚的友谊吗?”我绞着脑汁把海誓山盟型的成语都给用上。
卓敬第一个捧场地叫好,“说得好!亲密无间、坚不可摧、情比金坚的友谊!”
左筱光和萧婉颜相视而笑,冲我眨了眨眼。
那一个没飘雪的不浪漫冬季,我们把负伤的萧婉颜送回家里,萧爸萧妈很是生气。为了避免卓敬被家长骂得找不着回家的路、第二天我们还得去登寻人启事,我和左筱光不约而同地争着揽责,仨争相讨骂的小家伙,把萧爸萧妈弄得没了主意。
而明明疼得把嘴唇都咬出血了的萧婉颜,竟然云淡风轻地说是自己摔着的,而我们是怕她挨骂才来背黑锅。聪明的萧爸萧妈自然是看穿我们的小心思,不仅转怒为笑,还当晚留了我们吃饭。
默契无人可敌的我们都清楚,就是从那一天起,我们四个注定要做一辈子的死党。
哪怕在不久的将来发生了些什么,暂时封冻了这个承诺,但注定了的,又怎么会轻易改变。
总是会有解冻的一天。
那时即将满十五岁的我这么以为。
我们安静地绕着镜湖往前骑,彼此的心思不需言语表明,却已透明。
据说,这就是交往的最高境界。
接近晚上十时,互道几句考试加油之类的祝福语后,我们便各自散去。
本以为爸爸还没下班,怎料当我打开家门时,客厅已是一片通亮通亮,爸爸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品茶。
我换了鞋坐到他身边,把手伸向茶几:“爸,今天提前下班了?”
“嗯。最近局里事情不多。”爸爸制止了我拿茶杯的动作,“你要去睡觉了,不能喝。刚才上哪去了?”
“和同学出去骑了会儿车。”我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不满地嘀咕,我不能喝,你怎么就能喝了?不就比我晚睡那么几个小时吗。
“明天的考试有把握吗?”
“有。”我向来不做无用功,那些模拟卷就是冲着“有把握”去的。
“很好。”爸爸点点头,“也不必太较真,学校的事,我帮你安排好了。”
“哦。”安排,又是安排。如果不是为了姐姐,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也要窝在这个有那俩娘们和一爷们的城市里,就算读一个低调的普通高中,也不要接受这所谓的安排。
我打了个哈欠,“睡觉去了,爸爸晚安。”
“去吧。”爸爸仅是一挥手,继续品着他上周从云南带回来的顶级普洱。
进房间前,我扫了一眼爸爸的背影。这般挺直英气的背影,在这样漾着一室暖光的空荡客厅里,却隐隐透出几丝孤寂和落寞。
爸爸,其实你也很想念妈妈和姐姐,不是吗?
所以当初,又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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