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霓，你等一下。”

    身后传来的这把尖锐冷厉的嗓音的主人，是我在这个大学校园里最不想见的人。念着她和明司佑之间的朋友关系，我还是强忍着胃里翻腾的不适感，转过身去面对这名身着吊带包臀裙、双手交叉倚靠在她宿舍门边站着的女生。

    袁芙冷冷地盯着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烟和一个打火机，慢条斯理地把烟放置于双唇之间，动作不紧不慢地用打火机点燃烟头，举止投足尽显妩媚和冶艳。

    我没有等她把一根烟吸完的耐心，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冲着我吐出一口烟雾，看到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的动作，发出一声冷哼：“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做人啊，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不等我回应，她拖着目色冷凛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这条白色连衣裙穿在你身上，倒真像有清纯那么一回事。怎么，要去找司佑约会？”

    我绷紧神经，不禁想起邵哲凯告诉我的那段属于明司佑和袁芙的恋人过去。

    “作为过来人，听我一句劝，我们的司佑同学，绝不是那种可以被人掌控在股掌之中的小男生。”袁芙挑起她那对刻意装点成一字形的浓眉，眼中寒光和语气一般冷，“如果妄想征服他，我劝你还是趁早抽身，找个乖乖男平稳过完你大学的这最后一年吧。”

    “谢谢关心，我和明司佑的事，不劳你费心。我还有事，再见。”说完我便转身朝楼梯方向快步走去。

    要怎么承认呢。“过来人”这三个字，如针入耳。

    陶霓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

    正下着楼梯，被我放在包包里的手机在持续震动。是明司佑。我接通电话，他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在哪里？”

    ““在宿舍。我去一去图书馆还书，然后再去找你。”

    “你下来，我在你宿舍区门口等你。””

    一走出宿舍区大门，我的视野里即捕捉到了身着黑色运动服的明司佑。他定定地看着我，目色深邃难测。

    我心头一紧，忽而有些忐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我主动先开口问道：“今天提前下课吗？”

    他没回答，却发出一声叹息，“我有事要跟你说。”说着，他径自往被几棵大榕树隐隐遮掩的小花园走去。

    我在他身后跟着，心里已有了些主意。只有那件事，才会让他用这种背对我的疏冷态度对待我，让我不敢接近，不知所措。

    “是你做的，对吗？”

    “是，是我做的。”是的，是我用他送给我的画册里的作品，擅自用他的名义报名参加了一个正在国内举办的灯饰设计大赛。这是一个业界发掘灯饰设计新人的热门比赛，一旦入围决赛，就有机会与顶级设计师同台竞技。

    明司佑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信封递给我，声线添了些许冷意：“你自己看。”

    我调整呼吸保持平静，接过信封打开，映入我视线的是一张深蓝为底的通知书—复赛通知书。我很是欣喜，全然忽略了在他眼底堆积的阴翳，脱口道：“司佑，你真厉害，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明司佑的声音越发冰冷，“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需要这些。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看你被迫放弃你的才华和热爱。”我举高手里这份纸张轻薄却份量沉甸的复赛通知书，“事实证明，你设计的作品是有人赏识的，你的才华是被认可的，你的梦想并不是只能自我欣赏的一个梦……”

    “我没有梦想！”明司佑厉声打断我，失望之色在他幽沉的眼瞳中越亦浓重，“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因为所谓的才华和热爱，我妈被我气得突发心脏病被送去医院抢救吗？你知道被我爸指着鼻子骂我不孝是什么感觉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提这件事，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我呆住了，不知所言，不知所措。我下意识想去抓他的手，可是他带了怒气的表情是如此令人生畏，我不敢靠近：“对不起，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最懂我的人不是你？”他眼含痛色，“昨晚袁芙说得对，我不应该和你说太多我自己的事，她是对的。”

    昨晚。

    我再次呆住了。

    霓，晚上篮球社要训练新人，就不去找你了，明天见。

    这是昨天下午他发给我的信息。

    我稳住声音，用陈述句的语调问道：“昨晚，你没有在篮球社集训？”

    他与我淡然对视，说：“临时取消了。”

    这答案，合理又正当，毫无可怀疑之处。

    我把下唇咬得生疼，再问：“所以昨晚，你都和袁芙在一起吗？你们去了哪里？”

    “这是我的私事，就算你是我女朋友，我也没有义务要向你交代。”正在气头上的他脱口而出，捕捉到我煞白的脸色，他立即改口解释，“昨晚我只是……”

    “你说得对，这是你的私事，我无权干涉。”我平静地打断他，胸口翻涌着几欲让呼吸停滞的苦涩，“是我不够体贴，更不够懂你，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我要去还书了，再见。”

    “我不是那个意思。”明司佑拉住我的手，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推开他的手，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道：“是什么意思，都不重要。这次的事确实是我自作主张，我要向你道歉。袁芙说的是对的，我没有她那么懂你，你的事我也不该知道太多，往后我不会再自以为是，你和她多交谈、多来往，我不会介意，也不会再去过问的。”

    “陶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沉声，怒气已侵上了语气和脸庞，“你非得要曲解我的意思，说这种话来伤害我也伤害你自己吗？”

    我咬唇不语，嘴里很快尝到一股混杂着咸咸液体的血腥味。

    片刻，明司佑打破这可怕的沉默：“算了，我们都冷静冷静吧。”语落，他便先行离去，只留给我一个渐行渐远不回头的身影。

    仅此而已。

    再无法控制在整个胸腔内蔓延的悲伤，我蹲下身子，把脸埋在膝盖上痛哭。

    她是对的。

    那么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

    明司佑，你是不是已经后悔作出和我在一起的选择了？

    你知不知道，你已让我深陷其中，推倒心墙、卸下防备，到如今，仅仅是设想可能没有你的以后，这副身躯都会忍不住颤抖。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