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一白衣少年剑客，专打世上不平之事，”江文浦说道，“却在不经意间，改变了我的一生，不能说好不能说不好……命运使然……”

    “你可真是命大，算作别人怕是早早地没了性命了……”周正说道。

    “公家人！周长官！”江文浦作揖道，“你可知如我这般的人，这中国有多少？”

    “千千万万，不计其数！”周正回答道。

    “你可知如我这般，每日徘徊在生死之间的人，这国家有多少？”

    “千千万万，不计其数！”周正回答道。

    “你可知如希阳一般，颠沛流离之孩童这国家，有多少？”

    “千千万万，不计其数！”周正回答道。

    “你可知如孙氏一般，吃尽人间苦楚之中国妇女，这国家有多少？”

    “更是千千万万，不计其数！”周正回答道。

    “如若有一天，你当了王，你肯，你敢再说出一样的话么？”江文浦问道。

    “没有那一天地到来！”周正回答道。

    “是害怕了？”

    “非也，”周正说道，“今后之中国，不再有王，无须有王，只有法度！”

    “说得好是好，盼得一好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江文浦说道，“如若好的王能改变什么，哪有朝代更迭？”

    “那是当然，皇家人埋在了风水最好的坟墓里，依然会灭亡！”周正说道。

    “敢问周长官，”江文浦说道，“如你一般的人，这国家有多少？”

    “应该是……千千万万，不计其数！”周正回答道。

    “与你反之的人，这个国家又有多少？”江文浦问道。

    “也是千千万万，不计其数！”周正回答道。

    “如我走江湖以来，如您周长官一般的公家人，见过千千万……但只有您没有像看畜生一般地看着我……”江文浦说道，“周长官，您可知？这世上这国家里，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不如我？”

    “这……”周正被江文浦的话触动了……

    “我劝你……”江文浦的话才说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劝我什么？”

    “罢了，我已然说不出口……”江文浦说着，摆弄了一下他那伸不直的右手，正好握在了扁担上，只见他身子蹲下去后，把担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力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到点摆摊了……那官家人代表苍天赐给了我一支残废的臂手，我正好用来紧紧地握住这根扁担！”

    周正感到一阵失落，一个获得重生的人，居然还是压抑而没喜悦，也许他觉得他前面要走的路，不比在宁安寺那时平坦吧，谁知道呢？

    ……

    “林专家，您的信！”二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三人的后面，毕恭毕敬地说道。

    “二宝……”林雨田说道，“厂里还好吧？”

    “托先生们的福，很好哩。”二宝回答道。

    “王厂长还好吧？”林雨田问道。

    “托先生们的福，王厂长很好，”二宝说道，“这几天他加班得紧，回去歇息去了，他专程吩咐我在此等各位先生。”

    ……

    “又是堂哥的信？”林雨田看着手中的信封自言自语说道，“我这堂哥，怎么说呢，肯定又是来劝学，来赞美什么的吧？”

    “怎么？他要你离开甘糖镇？”廖欢惊讶地问道。

    “不是！”

    “那没什么？我以为他要来接走你？”廖欢说道。

    “他不是要我离开甘糖镇，是要我离开中国，随他一道去国外留学。”林雨田说道。

    “啊，这么过分？”廖欢说道，“他都说什么了？……”

    “雨田吾弟，自那日分别，一转眼已有数年，为兄虚长你几岁，多年来，穿梭于欧美各国间，感悟良多。你常说你留在国内，是为了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为兄却不这样认为，当令世界潮流为科学与民主，为兄劝你，早日来英吉利与我相会，你自小天资过人，在大学已习得理化之基础，如能得一好的外国院校，再学得一门科学，日后留在国外，不拘泥于细节，不必问出自何民族？尽心尽力，必定可为地球之人类，做出贡献，终有一番成就……”林雨田默默地念道，“他可能感觉我在这修机器，给家族丢脸了吧？”

    “听起来挺合理的，”周正说道，“那外国的条件却是很优越，你可以考虑！”

    “你们说，如若我到外国学有所成，真是不问我出处？哪可能真能为全人类服务，而不论国籍……”林雨田问道“你说我学了什么科学回来，那范向辉的蜘蛛化石能留给我研究么？”

    “此事，恐怕有点麻烦……”周正说道，“就算范向辉在南京的大学里给你留了个位置，怕是也没仪器可供你使用。”

    “那丢了人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蜘蛛化石，一经在官场上露面后，幕后之人得了荣耀之后，它最大的可能性是被放在某个博物馆的保险柜中。”周正笑笑道。

    “是的，这蜘蛛化石，不是科学，而是工具，”林雨田说道，“范向辉那么拼命想得到它，只是为了政治上的加官进爵，并不是为了在大学里研究它。”

    “也许，有一天，政府把它当成‘礼物’赠与友邦，结与欢心，也不是没可能的。”周正说道，“难道这才是它的真正价值？”

    ……

    山脚下，寒风已然吹到，山上的树叶早已不是前几天那绿油油的模样……

    “嘎吱”一声，山坡最高处一僧寮的门打开了，一个和尚从里面走了出来，仔细一看，竟是穿着纳衣的张世默……

    也许是长时间不再戴那金丝近视眼镜了，才不到一两个月的功夫，张世默看起来有了很多的不同，没了书生气，有了几分侠气。

    他走出门口，伸了伸懒腰……远处又传来了宁安寺的钟声，青烟也在寺庙的顶上慢慢地升腾了起来……不知道此番劫数之后，这宁安寺能否得到真正的安宁？

    张世默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样，眼神专注而坚定。

    早上刚刚打扫完的门口，此时又被黄叶和落花堆积，张世默熟练地拿起了扫帚，又开始了一天中的第二次“葬花”之行。

    “这天道循环，不生不灭，树上那耀眼的花朵，转眼间坠入凡尘，经我之手，便深埋地下，假以时日，又长成花朵……”张世默看落花流水有感而发，说道：

    “青山百里，草长莺飞。

    密林白骨，坟茔凄凄。

    魑魅魍魉，冥府恶鬼。

    豺狼虎豹，人间恶人。

    至毒至极，谁高谁低？”

    ……

    【作者题外话】：本卷《夜宿宁安寺》已完成，下一卷是《秋梨园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