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去吗？”

    daniyyel坐在他的床边，神情不安难以自控地狠狠啃咬着自己的指甲。

    镜中的傅承很好看，这件很早之前就定制的西装恰到好处衬托出主人的优势。

    宽阔的肩，收窄的腰身，极度优越的身比，挺立的剪裁完美地遮住了傅承病态的瘦，和皮肤上破碎的疤痕。

    傅承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件精心塑造的艺术品。

    “你已经问了很多遍了，dan。”

    傅承透过镜子笑望着daniyyel，眉宇间澄澈的暖意令他忍不住沉沦。

    daniyyel的目光是傅承看不懂的忧虑，似乎也在畏惧什么。

    好像这两天的daniyyel都有些不对劲，像是努力藏着什么话，刻意瞒着他那样。

    “可外面阴天了，积雨云已经堆积在一起了。”

    很久，daniyyel才指着窗外，迟迟说出这样一句话。

    傅承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揉了揉那头柔顺的栗色卷发，半俯身与他视线平行。

    “我会看好自己的，不会淋雨。况且我还要先和江伯母出去一趟，一路上都有车，你就放心好吗，dan。”

    daniyyel这次倒没有气哄哄地打掉他的手，而是愣愣地抬起头，像是故意蹭了蹭傅承的掌心。

    而后顺势一把抓过傅承的手，紧紧箍在自己怀里，目光分明带着迫切地恳求。

    “傅承先生，你不要去了，好不好？就今天，就这一次，你就听一次我的话，好不好？”

    “dan？”

    “求你了，傅承先生。”

    他抓着自己袖口的手很用力，像是一个紧紧抓着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

    傅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甚至也看不明白daniyyel眼底如此清晰迫切的恳求。

    但他又似乎，隐隐察觉得出什么...

    莫名变差的视力、莫名过量的瘾、莫名的录像带...

    和江央频繁的争执，先生对自己的改变，还有...

    他第一次见到walklyn王妃...

    傅承其实一直都明白，自己从踏入［金房子］，不，从踏入marvelous的第一步，他的人生就已经不再属于了他。

    只是先生对他萌生出的这份禁忌的感情，更是一剂致他于万劫不复之地的致命毒药。

    他必然会走入一份不知是谁的计谋之中，然后孤寂凋零在不见五指的深渊，向死不能。

    不过，dan他居然也是其中的一员啊…

    傅承转瞬即逝的寂寥没有被daniyyel发觉，他于是低头，埋进daniyyel的颈间，紧紧拥着这个好像在微微颤抖着的瘦小躯体。

    “我不想让他失望啊。”

    一贯如暖阳春风的声线，不知不觉间，daniyyel竟已泪流满面。

    “傅承先生...”

    “嗯。”

    “对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且颤抖着。

    “没关系，dan。”

    傅承的怀抱很温暖，发间像是雪松的气息，daniyyel忍不住想要凑近他，可却不忍弄脏他的衣着。

    于是只双手环绕揽着他，脸埋进自己的臂弯，泣不成声。

    “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即使我注定要死在看不见的未来...”

    “我活过，傅承活过。这就够了。”

    他透过泪眼，看不清傅承的脸。

    “dan，只有这样，我们才会遇见。”

    “傅承先生...”

    “叫我傅承吧，我讨厌那两个字。”

    “傅承，你后悔吗？”

    这话似乎傅承顿了许久，在这短短的一刻，daniyyel在他眼中看到了无数情感交织过后的网。

    犹如幻灯片那样依次闪过这双已经不那么澄澈的眼睛。

    最后，只剩虚无。

    “后悔吧。”

    傅承笑笑。

    “算了。”

    他的笑变得苦涩，是因为回想起自己的曾经吗。

    “傅承，你相信轮回吗？”

    鬼使神差地，daniyyel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

    “相信吧。”

    傅承坐在了他身边，仰起头看向吊着水晶灯的天花板。

    “一定是我前一世作恶多端，否则这一世的痛苦，该如何解释呢？”

    “那下一世，我们还会见面吗？”

    daniyyel凝视他的侧颜。

    “不会。”

    傅承回答的很干脆。

    “不过下一世，我去做阵风，有风吹过的地方，就是我在拥抱你。”

    “那你会认出我吗？”

    “我会的。”

    坠月涯有两个涯体，通体呈锥状，每逢潮汐周期，站在特定的位置望月，两涯之间就像由根透明的线悬吊着一轮欲坠明月。

    故而称之为坠月涯。

    坠月涯并不高，但临海。

    又基本在市中心，环涯有道公路，居于海上桥的一端，所以一向车流密集。

    祁锐驾着车，以极慢的速度游荡在这条道路上。

    远处的天始终阴沉着，还没到傍晚时分，就已经昏沉沉的没了亮光，看预报说今天会有场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

    心中如压着块磐石般，抓着方向盘的双手手心也不觉冒出了汗。

    因为挣扎的念头，死死盯着前方的目光不觉间阴鸷的吓人。

    经过的每一样事物落在他眼里都变成了跳跃着的，只会惹人烦躁的蚊虫。

    今天是五月三十一日，是那位王妃递来消息的这天。

    坠月涯，就是这里。

    从有了那个想法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能这样挣扎的犹豫着，是他没料到的。

    作为祁锐，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什么是犹豫了。

    可是现在，即使有walklyn王妃的明令，他依旧在犹豫着。

    跟在自己身后的那辆车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只等那个女人开着车从他身边经过，他一声令下，手下就会驾驶着车冲向女人。

    在这样的崖边，想必一定会粉身碎骨吧。

    只是...

    他明明应该憎恨那个女人的，生下自己却又抛之不顾，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就连奶奶也是因她而死。

    祁锐曾经在脑海中幻想过太多次怎样的结局。

    可到了现在，他反而有些畏惧。

    亲手杀死对自己颇为照顾的大哥时他都不曾犹豫，身负重伤同伴全灭独身走出鬼岭坡时，他都不曾畏惧。

    怎么到了现在，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需要他动什么力气就能杀死的女人，为什么他却这样挣扎。

    就算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母子连心的血脉，就足够让他犹豫不决。

    唇边叼着的烟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祁锐木然又拿出根烟，想要重新续上。

    只可惜迎面而来的风将火苗吹得歪斜，如何也燃不起来。

    心中顿然腾升起一阵烦躁，用足了力气从车窗边将银制打火机愤愤掷在了地上。

    金属与地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音，紧接着被车轮辗过。

    远处的天又黯沉了几分，厚重的云层中隐隐好像还有闪电的光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