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寻常的工作日，这所高中也一贯热闹地人声鼎沸。

    这座城市里有名的贵族中学并不算很大，可每一件设施建设都额外散发着金钱堆砌起的铜臭味，过于浮夸的精致和奢靡。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昭示着，能进入此就学的，也绝非闲杂人等。

    可想而知，这里不欢迎“贵族”的异类。

    eason走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经过一处，眼前就不禁浮现出那个小家伙在这里的样子。

    也许他是在这间教室里埋头看着书，也许是在这片林荫下发着呆，也或许…

    eason的目光停留在洒满阳光的篮球场上，几个少年正热火朝天地挥着汗水，时而兴奋地叫喊着，浑身的力气像是无论如何也用不完。

    阳光掠过他的眼睛，恍惚之间和其他人那样奔跑在那里的，也有那个小家伙。

    傅承遇到他之前，应当也是如此吧。

    原来，他也是他的地狱。

    “陛下。”

    lovejoy向他行礼，这才帮他从悲恸的思绪中抽离。

    eason回神，看到了lovejoy脚下爬行着的狼狈的生物。

    油垢的头发一缕缕长在头上，遮住了神智不清的眼睛，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侵蚀，依稀能分辨得出是衬衫的模样，四肢着地，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沾蹭着恶心的排泄物污渍。

    看到eason极度阴鸷的目光，那个生物陡然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紧接着便是腥臊的气味，那条看不出颜色破烂长裤的裆处，似乎刚刚又被浸湿了。

    如果他不是被lovejoy带来的，eason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眼前这样一只只能勉强被称之为“活着”的生物，就在一个月前，还是光鲜亮丽篮球明星的——

    陈岳。

    自从被他一枪洞穿了右腿膝盖骨后，陈岳就一直被关在地下室的狗笼里。daniyyel并没有怎么处理他的伤，只是按照他的意思，保证这个人还“活”着。

    糜烂的伤口据说腐坏了他的整条右腿，成群的蛆虫爬满了他的肉，陈岳于是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被一点点吃掉。

    每天倒在他狗盆里的“食物”，也只是几种原料捣碎和成的泥状搅拌物，不知道他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记得这里吗？”

    eason眼中噙满嫌恶，睥睨着他。

    陈岳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周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于是整个身子又开始抽搐起来。

    很好。看来意识还是清醒的。

    “我知道你都对他做过什么。”

    eason抬脚踩在他的脸上，迫使陈岳整张脸都紧紧贴在了地上。

    “欠债总是要还的。”

    陈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于是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口中发出含糊的呜咽，似是极度恐惧之下的生理反应。

    “舔干净这里。”

    eason燃起一支烟。

    “如果被我发现一丝干燥的地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daniyyel，便转身离去了。

    这里指的是…

    daniyyel抬眼看向陈岳跪着的这条路，不禁心下一紧。因为陈岳膝下的，是条过于曲长的林荫路，其中有一半还是铺着鹅卵石的辅道。

    看来哥哥是没打算让陈岳活着离开这…

    不过他也并非是为陈岳而感到如何，是为他自己。哥哥要他盯着陈岳，是在警示也是告诫他，现在悔过还尚有转机，如果他继续执迷不悟，下场只会比之陈岳更不如。

    可是哥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

    现在的海总算安静了。

    只是头上悬着的太阳未免还是太不明事理，热烈半死的光浮在泛着波澜的海面上，迎面嗅到海风的咸腥，他忍不住，想要张开五指。

    暖却凉的风拂过他的指尖，消逝在五指间的缝隙。

    eason垂眼看向自己的掌心，空白着来，空白着去，他不曾捕捉到一丝海风的碎片，也不曾使其停留片刻。

    原来那个小家伙始终深沉地爱慕、嗜恋着的，就是这样的风。

    “这里的海，和marvelous不同。”

    他像是在对谁说着，也像是暗暗自语。

    “也总像他一样，挣扎在绝望的深渊旖旎翩跹。求生不能，向死无望。”

    “他本是可以选择的，陛下。”

    lovejoy顿了顿，还是说。

    eason闻言转身望他，看到他脸上纵横交错的苍老，永远顺从麻木的浑浊，和那头可悲的花白金发，唇边突然浮出笑意。

    “谁都有选择，傅承没有。”

    傅承，只能存活在玫瑰永生的梦里，赖以为生的也只是钻过玫瑰花瓣的、极微小的氧气颗粒。

    他本以为江央会是成就他梦境的温床，可到现在才明白，江央也好，他也罢，都是也只能是远眺着这场梦境的观众。

    一旦妄想身涉其中，就会变成一根戳破纯洁泡泡的手指，沾染着肮脏龌龊的欲望，只想要永久地将这场梦境据为己有。

    于是梦碎了。

    他也找不到他了。

    不过江央也许应该绝望，可他不会。

    他行走至今，从未相信过，也从未妥协过。就算傅承真切地逝去，他也会亲手，将他夺回，向死神也宣告他的所有。

    傅承，会被带去哪里。

    如果带走他的人，无法做到使之永久性的消失，那么就是自寻死路。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无论对方是谁，是他的谁，也不可能例外。

    “明天返程daniyyel都做了什么准备？”

    “什么都没有。”

    lovejoy的回答却令他有些惊讶。

    “那些看着他的人…”

    “随时待命，陛下。”

    eason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又看了眼身后几乎透明的海，缓缓向外走去。

    “看紧点，别再生出类似那天他私自传信的事了，我想你的能力足矣。”

    lovejoy额前冒出了汗滴。

    “不过陛下，daniyyel殿下那天打的号码已经定位到了，与您猜测的地方并无两样。但是那人也很狡猾，挂断电话后，就将手机完全毁了，地址只显示在…”

    eason停了步子。

    “北境，『冰原之下』。”

    他沉沉紧闭双眼，眉心锁紧打成了个死结。

    没想到，当事实真如他所料这般时，自己的掌心也会冒出细密的汗，甚至心头也浮现出强烈的不安。

    小家伙，你说过的要等我回来。

    说到，就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