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姐，你把这些交给朱俊，让他根据我写的，调查那些医生和诊所，就能找到孕妇。我判断孕妇和黄金在一起，不可能单独行动。有人提前制定计划，遇到某种情况，立刻启用备用计划，才会如此有秩序。一定是八方面军提前做了安排，不要担心，等我们找到他们，保证他们离开益都县，直奔济南城。到那时，这个陷阱就跳过去了，让日本鬼子空欢喜一场。”

    陈宝祥心头的压力正在降低，只有前赴后继战斗，才对得起那些牺牲的人。

    孙白露拿起那些纸，仔细阅读，频频点头：“陈老板，你说得太对了，一定是八方面军早有安排。这么一大笔黄金，不可能只派几个人护送，明线、暗线不知道有多少？我过去读江湖小说，就知道真正的聪明人，运筹帷幄，决胜干里，八方面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内部一定有这种超级人物，听他们的肯定不会错。”

    陈宝祥已经思考清楚，任何结果都离不了他列的框架。

    朱俊够聪明的话，抓紧行动，就能抢在所有人前面，找到目标。

    “孙小姐，朱俊可靠不可靠？”

    孙白露点头：“当然可靠，他没有加入八方面军，但是早就跟南方军和日本鬼子划清关系，现在听差，只是身不由己。时机一到，立刻脱下这身狗皮，跟着咱们向西。”

    陈宝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带走黄金和孕妇，让日本鬼子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就是一次伟大的胜利。

    在吃饭的过程中，孙白露告诉他，目前警备大队正在城里挨家挨户搜索，只要是外地来的陌生人，说不清来历和关系，就会被抓走。

    不过，有了朱俊的关照，警备大队搜到客栈这边，会故意漏过去。

    “陈老板，你知不知道，日本鬼子现在最看重的就是如何蒙蔽中国百姓，让很多中国百姓以为，日本人来了，是为了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给中国带来物美价廉的商品，双方合作，共同过上好日子。”

    这种事在济南早就发生过，日本人把各种零食和小礼物送到学校，让日本人的小孩和中国的小孩一起联欢，创造一种虚假的欣欣向荣景象。

    实际上，所有的中国小孩都是被拉过去拍照的，拍完照什么礼物都得不到，全部礼物装箱拿走。

    在益都县东关小学，作为国文教师，孙白露几乎每一周都要受到日本鬼子的当面训斥，要求她完全弃用国语，用日语教授孩子们读课文，学生词。

    在孙白露看来，日本鬼子是想改变中国的孩子们，让他们忘记自己的母语，也忘记日本鬼子的侵略。

    等到各地的屠杀老百姓事件告一段落，恐怕日本鬼子就要粉饰太平，在发布的日文教材上面，编撰很多中日友好的小故事，简直无耻极了。

    “陈老板，作为一名教师，我知道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也走南闯北，实地看过那些惨案发生的地方，如果让我们厚颜无耻地说谎话，死也不可能！”

    陈宝祥挑起了大拇指：“好样的孙小姐，中国有的是巾帼英雄，深明大义，坚持道理，绝对不会屈服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之下。孙小姐，谢谢你这样说，我现在明白了你是怎么想的，日本鬼子这一招，永远不会得逞。济南这边的孩子回家之后，如果吐出一个日文的字词，直接就大耳光招呼，中国人学中文，学国语，绝对不会学日本人的知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陈宝祥熟悉的那些学校的教员，早就采取这种方法，即便是老师上午教完之后，如果哪个学生无意中说出了日语，立刻一巴掌扇过去。

    孙白露感叹：“我们教书育人，本来没有对错之分，可是我们是中国人，在中国人自己的学校里，当然应该教中文。”

    陈宝祥越来越惭愧，过去，在米饭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为整个济南城做什么，只是每天烧火做饭。

    当下，日寇灭亡华夏之心日益炽烈，如果只做这些，恐怕已经不够了。

    孙白露随身带着两册课本，拿给陈宝祥。

    这些课本，左面是中文国语，右面是日文，印刷得相当精美。

    “陈老板，如果我好好工作，日本人就会给我特殊奖励，因为他们的文化要想进入中国孩子的耳朵，就得通过我，但我绝对不会这样做，所以感觉到非常痛苦，只要找到机会离开，肯定毫不犹豫。刚才看了你写的这些资料，如果朱俊找到黄金和孕妇，我们立刻走——”

    他们之间已经达成共识，日本鬼子想做的，绝对不能帮他们做，日本鬼子害怕的，一定要大力进行。

    说到畅快之处，两个人的四只手紧紧握住：“孙小姐，你的很多话说到我心眼里去了，中国的老百姓并不一定非得上战场，真刀真枪地抗日，你现在做的，其实也是抗日的一部分。当日本鬼子发现中国人已经成了铁板一块，就会死心，我们老百姓谁都不会被他们利用。”

    陈宝祥送孙白露出来，走在东关街的青石板道上。

    过去他从窗户里看过很多次，也知道孙白露住的地方，却没有进过她的家。

    两人走到一所竹篱小院的大门口，孙白露笑着说：“这就是我住的地方。”

    她的隔壁，就是半天妖小老婆杨柳青的住所。

    陈宝祥什么也不说，原先做的那些事出了错误，已经不好意思再提了。

    孙白露邀请陈宝祥进去坐坐，但被陈宝祥拒绝了，他不想在这里留下痕迹，如果很快就要离开，那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其它地方。

    “孙小姐，我们来日方长，等回到济南，有的是可以谈天的地方。”

    孙白露有些失望：“陈老板，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更进一步，看起来你还对我有所戒心。我只希望你跳过我，跟朱俊紧密合作，再也不要耽误时间了。”

    陈宝祥有些惭愧，他正是这样想的。

    张五子告诉过他，不要上了漂亮女人的当，这句话他已经牢牢记住。

    还有，找不到黄金，就算给他机会接近孙白露，他也不会那样做。

    孙白露进了院子，轻轻地关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宝祥转过脸，看着杨柳青的住所。

    这一次，半天妖肯定是凶多吉少。

    张五子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山上虽然没有黄金，但肯定有其它好东西，而且榨干了半天妖的这两个小老婆，也能弄到一些钱。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抗日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事，而是全民的任务。就像这一次，孙白露虽然没有亲自参与过那些事，但从各个方面听到的小道消息，足以帮助陈宝祥做出正确的判断。

    没有孙白露，陈宝祥就不会认识朱俊，工作没法进一步展开。

    在益都县，依靠朱骏这样的坐地户，应该能够取得阶段性的胜利。

    陈宝祥睡得很差，一闭眼就看到大桑园里那两座墓碑，坟墓低矮寒酸，似乎是在嘲笑他。

    在梦里，陈宝祥跪下来，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

    他希望修夫人能够托梦给他，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八方面军内部肯定有奸细，招远的黄金刚刚动身，这些奸细就得到情报，一路跟踪而来。

    只能证明，招远金矿那边的人还是太大意了，他们明知道当下没有找到最稳妥的渠道，却没有把黄金化整为零。

    假如只是一百两的数目，就不会如此引人注目。

    陈宝祥微有怨气，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正该担责的是当初的决策者，为什么要直接运送大量黄金过境，岂不是给沿途的八方面军增加压力？

    他拿过一张纸，继续列举黄金的运输过程中，可能出现哪些纰漏。

    除了山贼草寇，还有南方军的人，他们不会放弃山东战场，也不会任由八方面军取得胜利成果。

    招远出产黄金，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大事，黄金能够帮助八方面军日益扩大，这也是南方军最忌惮的。

    为了破坏这条黄金通道，他们肯定不遗余力。

    陈宝祥更加感叹顾兰春的死，她表面是是南方军的人，实际是给八方面军做事，这种双面间谍对于南方军来说，才最具有杀伤力。

    现在顾兰春死了，造成的损失无法弥补。

    他废寝忘食地思考记录，顺带把济南那边发生的事情，也剖析开来。

    金庆辉的死，让日本鬼子深受打击，他们的种种计划全都夭折。

    陈宝祥那一刀，看似是为自己报仇，实际上却切断了日本鬼子在山东深度发展的道路。

    金庆辉欺人太甚，陈宝祥忍无可忍。

    老实人发怒，总会带来难以估量的结果。南方军和八方面军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真正刺杀金庆辉，就是认为，金庆辉还有可以利用的余地，但陈宝祥那一刀却什么都没考虑，只是无比气愤之下的必然之举。

    金庆辉以为自己不会死，还是低估了陈宝祥的怒气，济南人都是有血性的汉子，逼到最后必然拔刀，没有思考的余地。

    陈宝祥很有感触地记录了一句：“最低级的战斗是刀对刀枪对枪，中级的战斗是运筹帷幄，决胜干里；最高级的战斗就是举国上下团结一心，人心所向，不可抵挡。”

    外面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直到天明。

    陈宝祥毫无睡意，一闭眼就看到那两座墓碑。

    逝者如斯，与世长辞。

    活着的人，要集聚全部力量，为她们报仇。不然，百年之后，何以在九泉之下面对挚友？

    “再去潍县，从黄金登车开始寻找线索。黄金从哪里来，一步步推导，总能看到一些非同寻常的变化——”

    陈宝祥决定，借助于朱俊，开始扫地式的搜索。

    不知何时，他靠着床头睡了过去，钢笔依然握在手中，不肯放下。

    雨越来越大，瓦垄渐渐如同雷鸣。

    声音这么大，却没有吵醒陈宝祥。

    在梦里，他一个人踏上了火车，并且再次看见了修夫人和顾兰春。

    她们陪伴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孕妇，孕妇背对陈宝祥，面向车窗外。

    孕妇的声音十分清脆，充满凛然正气：“你们看益都县这大好风景……鬼子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山东的老百姓同仇敌忾，团结起来。黄金再贵重，也不如人心，我们这些人付出再多，也不如人心。这一次，我们不管付出多大牺牲，也要将日本鬼子在胶济铁路线布置的间谍网连根拔起。你们觉得，这种布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