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但两人第二日都是早早就起了。

    新婚燕尔，次日一早还得进宫问安敬茶。

    叶苍岭和楚菏虽然一个把自己关了起来，一个病着，但人都健在，还是要去问安的。

    再者，也得进宫见见为了他们的婚事出了不少力的当今圣上，叶璟天。

    云冉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她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打了个呵欠坐起身，就看见叶璟祯竟是已经穿戴整齐，竟是把她今日进宫需要穿的衣物都整理了出来。

    云冉的瞌睡顿时醒了，出嫁之前，殷千岚叮嘱过她，做了靖安王妃，就要照顾靖安王殿下的生活起居了。

    可她却新婚第一日就睡过了头。

    “小景哥哥，我自己来就好。”

    她踢踏着鞋子下地，叶璟祯闻声回头，见她醒了，笑了笑：“你坐着。”

    说完，朝外面唤了一声：“丹巧，青蝉。”

    早就侯在外面的两个丫鬟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洗漱的热水、帕子。

    两个丫鬟伺候着云冉洗漱穿戴完毕，又帮她挽了好看的发髻，戴上流苏摇曳的发钗，正要帮她画眉涂口脂，就被叶璟祯挥退了。

    云冉见他自己拿起了螺子黛帮自己画眉，有些震惊：“你还会这个？”

    叶璟祯一挑眉，一手捏着螺子黛，一手轻轻捏着她下巴：“别动。”

    “我描得一手好丹青，画眉这种事情，自然也不在话下的。”

    云冉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抿了抿唇，藏起了笑意。

    她等着瞧笑话，但片刻后，却听见叶璟祯略显得意的声音：“瞧瞧？”

    她侧头去照妆奁上的铜镜，看见那镜中柳叶弯眉，唇若含朱，眸若点漆的清丽美人儿，勾唇笑了。

    “好看。”

    “那是，”叶璟祯淡笑一声，顺势捉住她下颌，俯身吻在她在额上，“你夫君会的还多着呢，你以后就知道了。”

    云冉笑弯了眸子：“小景哥哥最厉害。”

    “傻丫头，”叶璟祯牵起她的手，“走吧。”

    两人出了府，高子扬已经备好了马车，青蝉也站在门口候着。

    见两人携手出来，笑盈盈道：“王爷王妃请上车！”

    高子扬将车帘一打，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皇宫之内，承乾殿上。

    叶璟天看见面带喜色，携手共同跨进大殿的两人，眉间也满是笑意。

    三人说了会儿话，叶璟天又赏赐了不少东西，两人便转去见叶苍岭和楚菏。

    还是之前的寝殿，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安吉带着两个婢女正侯在外面，似乎是来送饭的。

    “陛下，已经一天一夜了，您多少吃点东西吧！”

    “陛下，奴才知道……靖安王殿下大婚，您又想淑贤皇后了是不是？”

    “可您总要吃口东西，要不然这身子他也撑不住啊！”

    安吉还在苦劝，叶璟祯牵着云冉上前：“父皇他这是？”

    见是叶璟祯二人，安吉诚惶诚恐，赶紧下跪行礼：“奴才见过靖安王、靖安王妃。”

    “回殿下，太上皇从昨儿个一早起，就把自个儿关在寝殿里头了，奴才带着下人来送饭，他也不见，这样下去，这恐怕……”

    “你昨晚来的时候他就没有开门？”叶璟祯皱了皱眉。

    “昨儿晚奴才来送饭，被太上皇赶走了，奴才想着昨儿个您和王妃娘娘大喜的日子，他许是想起了自个儿和淑贤皇后那会子，心里悲痛，就想着今儿个再来，谁想……”

    “你们在这多久了？他一直不开门也不应声？”叶璟祯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也没多会儿，奴才也就跟您和王妃娘娘前后脚的事儿……”

    “哎！哎！靖安王殿下！殿下！您……您这和是做什么！”

    而就在安吉的大呼小叫中，叶璟祯松开云冉，直接大步走上台阶，“砰”的一声，一脚踹开了寝殿的门。

    而这一声巨响过后，屋内一片死寂。

    安吉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要进去看看，被叶璟祯的眼神喝退了。

    云冉跟了上去，叶璟祯略一犹豫，牵住她的手，两人一起进了寝殿。

    与上次来时不同，这一次的寝殿内，收拾的干净整洁，墙上挂着画像，是淑贤皇后盛装端坐的模样。

    叶璟祯鼻息一窒，两人绕过屏风，就见叶苍岭背对着他们坐在书桌前。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上前。

    “父皇！”

    叶璟祯唤了一声，叶苍岭没有应声。

    他伸手拍了拍叶苍岭的肩膀，端坐在书桌前的人，突然把头垂了下来。

    叶苍岭……已经死了。

    书桌上，是一副已经写好的书信，开头落款：璟祯吾儿。

    那龙飞凤舞的字写道：

    朕这一辈子，做了不少错事，但大多都改过了，只有一件事，从头错到尾，一错就是一辈子。

    朕这一辈子，三儿两女，早年痛失所爱，一朝疯魔，没能将这一生过好。

    朕痴爱了阿念一辈子，无所悔。

    璟天继位，朕无所悔。

    阿念不能复生，朕无所悔。

    朕只悔……

    走之前，这最后一件事，朕是为你做的……

    至此，之后的字迹尽数被喷溅的血浸染模糊。

    叶苍岭的胸口上，插着一支发钗，那发钗没入很深，直插进心脏，只有钗头上那只耀眼的鎏金凤凰，露在外面。

    那是姜念的发钗，那日在陵寝的时候，就簪在姜念的尸身上。

    叶璟祯突然伸手，将那只发钗从叶苍岭身上拔了出来。

    冰凉的触感，一如叶苍岭已经僵硬了的手。

    他突然鼻子一酸，向后踉跄了两步。

    云冉适时扶住了他的手臂。

    这发钗，她也见过，在淑贤皇后的陵寝里。

    一瞬间，两人已经明白，叶苍岭说的这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找来一块帕子，叶璟祯将发钗上的血迹擦净，然后重新放回叶苍岭的手中。

    他牵起云冉的手，两人一起向外走。

    门口外安吉还不明所以的等在那，见两人一脸平静的出来，有些不知所措。

    叶璟祯淡淡道：“太上皇……宾天了。”

    安吉：……！！！

    身后，是安吉和那几个丫鬟侍卫哭天抢地的声音。

    叶璟祯和云冉牵着走，走出御苑。

    外面日头高照，天很蓝，风微暖，并不是一个适合悲伤的日子。

    云冉回想起那日在陵寝中，叶苍岭的反常。

    她当初只以为是叶苍岭年纪大了，身上又中了蛊毒，早已平破败不堪，这才支撑不住。

    现在想来，恐怕他那时便已有了赴死的念头，只是听到叶璟祯说起他们的婚事，心中最后一点良知未泯，还是决定成全。

    她又想起刚刚书桌上的信，侧头望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叶璟祯。

    “小景哥哥，他其实还是……”

    她想说“他其实还是爱你的”，但又觉得“爱”字不是很恰当，斟酌了一下道：

    “他其实……心里还有你这个儿子的。”

    “或许吧……”

    叶璟祯声音淡漠，唇角却微微勾起，他另一只握成拳的手微微张开，顿时，细碎的纸屑从指缝间散落。

    是啊，天色晴好，微风不燥，确实不适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