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琴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第二天路屿就在家里看见了锦梨。他本以为可以看见锦梨难堪低落的样子，但并没有。她仿佛真的是受邀来他家辅导他功课的同学一般，乖巧地站在他妈妈身边。他妈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比起他，她们更像是一对母女。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说过你多少次了，放学不要在外面瞎玩。锦同学都等你好一会儿了。”看见路屿步调懒散地走过来，路夫人下意识皱眉说道。

    对于母亲的态度和话术路屿其实早就习以为常，心中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他看了锦梨一眼，后者还是一副安静美好但其实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这么晚回来，当然是想让她一个人待在这个房子里体会无所适从的尴尬处境啊。

    但没想到他妈会一直陪她到现在。

    平时不是都忙得不见人影吗？

    呵。不愧是可以将这么多人骗得团团转的人。

    说是让锦梨帮忙辅导功课，但其实路夫人走之后，路屿丝毫不配合。

    “这一大题都是考简易算法，第一小题就是用201先减去1，再乘以36，得出答案……”

    锦梨好像对路屿不配合的态度视而不见，又好像只是把他当空气，自顾自地讲述，声音好听柔和却不带感情。

    “谁让你讲这一题了，上面那个小爷我还不会。”

    路屿直接把笔丢出去了。

    锦梨眼神毫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按照路屿说的开始讲上一题。

    路屿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心想要撒气，但是看着锦梨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心中的挫败感好像更多了。

    “呵，我还以为你不会累呢。”

    锦梨已经将卷子来回讲了三遍，粉红的唇瓣有了干燥的迹象。管家贴心地送了水果和温水来，锦梨便直接拿起来坐下用了一些。

    路屿震惊于她动作的自然，但也确实说不出更恶劣的话，只能这样嘲讽出声。

    锦梨依旧没说话，恢复了一会儿，又淡淡道：“还要讲吗？”

    “你还想讲？”

    路屿奇怪地看了一眼锦梨，开口道。她实在没有理由主动提这个问题。他本以为自己将锦梨的虚伪本质看透了，但是此刻他却不确定了。

    路屿看不清女孩的情绪，也不知道她内心所想是什么。她长得太过精致，以至于即使什么都不做看起来也格外乖巧明媚。就像现在，她好像就是一个不厌其烦、乐于帮助同学的小女孩。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她怎么可以一点脾气都没有呢？

    “有什么区别吗？”

    锦梨飞速地说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路屿还未仔细辨别，就听见她说：“看你。”

    继不继续讲，本来就是看他。她的意见从来不重要，说出来也不过自取其辱。

    但是路屿好像一定要听她的意见：“你如果不想讲了，我今天就先放过你。”

    锦梨没说话。

    最后路屿还是没让锦梨继续讲下去。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荣子修果然来找他了。

    路屿有些不耐烦：“这是我和锦梨之间的事情，你来凑什么热闹？”

    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荣子修这样成绩好的一些。

    “她没有招惹你。”

    荣子修尚且稚嫩的脸上带了几分冷意。

    路屿反而更加好奇，为什么荣子修这么关心锦梨。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招惹我？如果你可以打得过我的话，我就答应不找她麻烦了。”

    那大概是荣子修学习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同学打架。因为后来他总会找到比打架更高明的手段去解决问题。

    荣子修当然还是没有打得过他，但路屿确实有点被对方吓到了。荣子修出手的不留情面，让他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早就对自己积怨已久，借着锦梨的事情故意报复来了。好在他也不是好惹的。他们的动静引来了老师的批评和管教。

    路屿也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过分了。锦梨如何本来就没有碍着他，是他自己凭着自己的心情处事。他故作施舍地和荣子修说愿意放过锦梨，却没有想到等放学的时候，锦梨却拒绝了与荣子修一起回家。

    他不知她对荣子修说了什么，但是心里却并没有因为这个开心半分。

    “你知道荣子修为什么和我打架吗？”

    路屿赶走了来接他回家的司机，转而拦住准备去坐公交车的锦梨，语气不很好地说道。

    “知道。”

    锦梨的回答干脆利落，就像是在回答任何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路屿有些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锦梨只是有些虚伪，可是她怎么可以这样无动于衷呢？

    “那你为什么还不肯和他回去？你不是不耐烦教我吗？”

    那时候锦梨的身高还和他相仿，以至于她可以轻易地直视他，让他看见她眼底的不屑和嘲讽。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这么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了？如果不是你，我会去你家吗？荣子修又会和你打架吗？所以你是以什么立场来指责我。路屿，你以为你是谁，如果不是那些加诸在你身上的表面风光和繁荣，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么。”

    路屿呆在了原地，他没想到锦梨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在装，但是对象从来就不是你。你讨厌我，不喜欢我的作风，所以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刁难我是吗？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也不是只有你这类人有存在的理由。”

    不知想到了什么，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又隐去。

    “你不过是自己过得不开心，便想找一个撒气的东西，带着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恶意。你的武力确实好，可惜内心太过懦弱。如果想要一个东西就改变自己去争取，如果不愿改变自己就放弃。可是你选择了别的道路。知道为什么这些话我昨天不说吗？因为你家有摄像头，我忍你很久了。”

    公交车正好到了，锦梨直接转身上了公交车，干脆利落。

    路屿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十岁那年，他在打了荣子修之后，被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女孩骂哭了。

    锦梨的心理素质确实强大。回去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红的，但是锦梨却可以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礼貌而认真地问他对于今天的知识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本嚣张的气势没有了，那时路屿看见锦梨反而有些害怕。

    路屿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在锦梨的教导下成绩确实进步了一些。最后锦梨说想林阿姨了，他妈妈将她送回家的时候基本是一种赞不绝口的状态。

    路夫人觉得路屿变乖了，对他的态度也好多了。路屿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寥寥，总觉得其实一切还是没有变。

    然后他发现他妈妈原来还给了锦梨补课费。

    可真有她的。

    不再怀着恶意偏见的时候，路屿才发现锦梨是怎样的耀眼。整个小学期间，锦梨都是年级示范生标兵，获得了无数褒奖和赞扬。

    正如她所说，可能她确实伪装了，但是却没有妨碍任何人。相反，很多人都喜欢她，觉得和她相处很舒服。锦梨并不是那种表面大公无私，其实会假公济私的人。路屿不知如何形容他那时对锦梨的看法。大概是因为她总会做同龄人不愿做的一些既微小又透着真善美的事情吧，所以他总觉得那些不是出自她真心去做的。

    可是自以为人间真实的他呢，好像并不为人所喜欢。因为他做着理所当然的调皮捣蛋的事情，还以为自己做得光明正大就比锦梨高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