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澄和路延昭相互对视了一眼，知道昌德帝此时才算是终于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当初于澄初见时的模样。于澄将之前告诉左安的话重复了一遍，或许昌德帝也早察觉出自己状态不对，可他已经离不开那东西了。

    半晌昌德帝缓缓道：“朕还能坚持几日？”

    于澄顿了顿，最后还是老实的告诉了昌德帝。如今这状况，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欺骗他，昌德帝是皇帝，他不是普通老百姓的家中需要谎话去宽慰老人，他还需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将天下最重要的事情安排妥当。

    “朕知道了，这几日你们就在偏殿里暂住吧！明日将小木木带来让朕看看，朕还没有真正见过他呢！”

    “是，陛下。”

    昌德帝本心倒也算是一个温和宽容的皇帝，继位以来励精图治，知人善用。他不仅只是为了匡家的江山，更是为了百姓生计。

    只是坐在那皇位之上，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他即便是皇帝，也要去权衡殿下朝臣之间的利益，也要去防备有人对这江山对他的位置的窥视。他心爱皇后，但不知道何时起，他与皇后之间不再是单纯的夫妻情谊。

    昌德帝心知自己对皇后有所亏欠，是自己的无视和放任，让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嫡子。他也知道皇后与他已经生分了，但整个儿皇宫之中，他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也只有皇后。

    如今他要走了，昌德帝想还好，还好皇后如今还有个惦记的人在，以后也不会太过无聊。昌德帝想了想，提起精神扶在床榻上的矮几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没有他在，皇后应该会过得更好些吧！昌德帝这样想着，心里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懊悔。

    若是自己早些放下，是不是能回到曾经在王府的时候呢？昌德帝这样想着，却也知道这世间没有后悔药的，而即便是重来一次，自己还是不会轻易放弃。

    昌德三十九年春，昌德帝于驾崩，驾崩前床榻边守着的除了皇后与九皇子外，还有定国侯与安和公主，殿外一众朝臣跪听遗诏。

    昌德帝的遗诏，传位于九皇子，定国侯被擢升为英国公，新帝及冠之前行监国之权。

    九皇子继任新帝，朝堂上下早有预测，所以也并不意外。昌德帝近几年性情大变，使得众官员一个个如履薄冰，这位新帝性情为何，不似昌德帝那般强势，也让他们松了口气。

    只是众人唯独没有想到的是，那离京三年的定国侯竟是会被昌德帝在最后的关头召回京城，成了辅国大臣，有了监国之权。

    当年路延昭离开京城之后，同年年底，昌德帝并没有同往常一样特意派人送赏赐过去，后宫晚宴上也没有人提及定国侯与安和公主。京城私下有人传言，路延昭怕是在陛下面前失宠了。

    有人猜测是陛下忌惮定国侯功高震主，南蛮大捷后定国侯在军中的威望达到了顶点，即使交出了兵权，可他在军中的威信却不是交出兵权就能消失的；也有人听到一些风声，说定国侯临出京前似乎触怒了陛下，引得陛下大怒，所以定国侯才会离京避祸。

    所有人都没想到被陛下刻意遗忘了这么长时间的人，陛下却是在最后将年少的新皇托付给了他。一个曾经被家族遗弃的天煞孤星，如今位极人臣，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国大臣。众人无不感叹这世间因果的玄妙。

    然而即便是此时有人想要反对，但不管是皇城还是京城，都已经在路延昭的掌控之下。所有皇室子弟的府邸都被城卫以保护安危为由包围起来，府里的人想要出来，身边也都由人看着。

    六皇子瞧着围着自己府邸的郭亮，没有什么形象的同他一起蹲在府门前。“郭亮，咱们这个英国公派你过来看着我，是因为对我有所忌惮不成？”

    郭亮瞥了六皇子一眼，道：“英国公是担心有癔症的疯子把你掠出京城。如今能够给九、陛下添乱的也就只有你这个六殿下了。万一你被带出京城，借着你的名义闹一出，到那个时候不管六殿下你是不是自愿的，英国公都保不了你了。”

    六皇子摸了摸脖子，抖了抖。“你还是多派几个人来保护我吧！我怕！”

    多派人是不可能的，国公爷还等着让六殿下你当诱饵呢！郭亮心里嘀咕。

    路延昭的担心不是无的放矢，就在他们忙着准备大行皇帝葬仪的时候，六皇子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宫里。

    “他们太坏了，三哥和四哥废了，就跑到我这里来蛊惑我。延昭啊！我不回我的府邸了，我住你们定国侯府去，看他们还敢不敢上门。”

    “没有你，如何找得出那些潜藏的谋逆之人？”路延昭揉了揉额角，几日没有休息好，即便是有于澄给的药撑着，也还是觉得有些疲累。他只是监国，竟是什么事儿都要来找他。

    六皇子气的跳脚，闹着要去找太后说理。

    路延昭微微抬眼，看着他。“陛下继位，你是陛下的兄长，若是不能趁这次机会让所有人看到你真的无心于此，那日后……”

    路延昭没有将话说完，可六皇子明白他的意思。他叹了一声，道：“那国公爷你得是要保护好我才行，我还有好多钱没有赚呢！”

    “……知道了，不会让你有事。”

    终于送走了唉声叹气的六皇子，路延昭也是忍不住想要去找陪在太后身边的于澄和小木木。自他们进京以来，他们一家三口就一直留在宫中。

    因为接下来的大行皇帝的葬礼仪典和新帝继位仪式，九皇子这些日子也一直在随着仪官学着规矩和流程。

    九皇子很聪慧，虽然年幼却也有几分气度，在接到昌德帝遗旨之时，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即便是当时刚刚得到昌德帝过世的消息，眼角的泪痕还未抹去，在首次面对众朝臣叩拜之时，依旧是临危不乱，十分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