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德帝听到传信，也由着于澄去了。不愿回京，便不回了，昌德帝心里也十分清楚，路延昭今次能够以减少数倍损失攻下南蛮，除了路延昭运筹帷幄之外，还有于澄那能够抵御南蛮烟瘴毒物的药，若不然朝廷大军还未等交战，就要出现不小的损耗。

    昌德帝带着一丝无奈对皇后抱怨着，皇后轻笑一声说道：“澄姐儿本就是自在惯了，之前在京城都要时不时的往庄子上跑，如今回了正洋村，自然是能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而且小木木还小，不好长途跋涉，何况定国侯回京之后还有不少事要忙，也顾不上妻儿，陛下可别让定国侯落了个埋怨。”

    昌德帝听罢，也只能如此，不过对于澄不招摇不揽功的行为还是满意的。根据暗卫来报，如今身为公主的她依旧是如以前以往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变。

    关于小木木出生那日的异象，监视的暗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夜里的昏迷他也不确定是为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上报。

    路延昭班师回朝，因为夺取南蛮之地乃是开疆扩土之功勋，作为武将，路延昭可官拜大将军，爵位亦可更进一步，因为朝堂上又开始了另一场辩论，只是这一次反对路延昭升迁的也并非是对他有不满的。

    陛下信任路延昭那是好事，可路延昭的威信一旦让陛下生出忌惮之心，那便不妙了。所以即便是知道路延昭再获封赏本就实至名归，可也不能让当着陛下的面去夸赞。一些耿直的武将在他人暗示下，也知晓好歹，他们虽然耿直却也不是傻子，否则也不会站在殿前。

    他们深知在陛下面前，臣子并不能太过团结。

    如此一来，再有人提出要封赏路延昭的时候，看不惯路延昭的自然是反对，而一些平日里与路延昭关系不错的武将虽然点着头，可面上却是一副如果是我去也能打得俘虏了那南蛮王的架势。昌德帝下朝之后，去找皇后说话。

    只是他嘴上说着那些官员嫉妒路延昭不是个东西，可皇后却是看的分明，皇帝其实是开心的。对此，皇后也不觉得昌德帝的心思有什么不对，毕竟帝王心术，不能以寻常情感而论。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微微叹气，她知道昌德帝已经感到自己老了，只有察觉到自己老了，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才会对他人更加疑心。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路延昭回京之后，拒绝了所有封赏，只求昌德帝让他回正洋村陪伴妻儿。

    昌德帝不允，不仅是为了不让他人觉得他这个皇帝不能容人，也是因为路延昭这一举动让昌德帝生出了几分愧疚。

    “那就让澄姐儿母子回京，朕准你去接他们。”昌德帝说道。

    路延昭摇头。“澄姐儿喜欢那里，当初离京之时，就曾答应多陪她在正洋村生活一段时间，结果小儿刚满月臣便离开。如今回去，臣想陪着妻儿去到处看看。澄姐儿她这些年除了正洋村附近之外，也仅仅是来过京城而已。”

    昌德帝本想说，京城是天下最繁华的地界儿，从乡间来到京城还不满意？可最后只得是摆摆手，允了路延昭的请求。

    若非坐在这个位置上，谁又不愿意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呢！

    而路延昭回到正洋村的那天开始，将京城里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一心想要教会小木木唤自己一声“爹爹”。

    昌德三十九年春

    在外四处游历的定国侯与安和公主，终于携子回京。然而这次并非是他们主动选择回来，而是因为京城送来密信，昌德帝病危。

    太医院束手无策，只得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安和公主于澄身上。

    两人顾不得收拾什么行李，带了几样随身物品舍了马车，三人双骑直奔京城。虚岁已经四岁的木木，被路延昭无情地绑在胸前，不过看他一脸兴奋没一点不适应的模样，让路延昭也松了口气。

    这孩子的确是十分结实。

    离开四年后，于澄终于再次踏进京城，与初来京城时一样匆匆赶来。这一次两人带着孩子是直接用暗卫送来的令牌一路进宫，没有一刻停歇。

    当看到左安哀戚萎顿的神情时，两人就知道事情怕是已经到了无法回转的地步了。也许在四年前昌德帝选择豢养道士开始就已经无法挽救了。哪怕是这些年于澄依旧坚持给昌德帝送去药丸，也不过是将这个过程放慢一些罢了，否则那被毒侵害过的身体根本撑不住那些道士所谓的丹方。

    皇后从寝殿出来，看到于澄他们时眼睛立时就红了，再见到路延昭手里挽着的那四岁小儿似模像样地给她行礼，皇后的眼泪终于是掉下来了。

    “太姨奶奶为什么哭啊？”

    “太姨奶奶这是见到木木太高兴了。”太姨奶奶的称呼让皇后又要掉眼泪了。

    “哦，木木知道了，太姨奶奶这叫喜极而泣。”小孩得意地挺起胸脯，他这么优秀，太姨奶奶见了当然高兴了。

    “对，来，木木跟太姨奶奶来这边，让你爹娘去见陛下。”皇后伸出手。

    于澄握住木木的手，轻轻捏了捏，说：“记住娘的话，好好跟着太姨奶奶。”

    小孩眨眨眼睛表示知道了，娘有交代在外人面前要像普通人一样的，否则不可以跟爹娘在一起了，这是坚决不可以的！所以他会很小心的，请娘放心！

    看着木木跟皇后离开，路延昭和于澄才随着左安进入寝殿内。这一幕与当年相比何其相似，寝殿内也是一股浓重的药味，龙床上传来老人止不住的咳嗽，一旁的内侍小心的侍候着，与于澄擦肩而过时，她看到那内侍手上的帕子染上那颜色发暗的血迹。

    走近再看龙床上的那人，于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离京时，昌德帝还是精神奕奕，而今他不仅身形枯瘦，老人斑布满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剧烈的咳嗽之后，那粗重且断断续续的喘息，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如今的昌德帝可以说是行将就木强撑着的一口气罢了，等什么时候这口气断了，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