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时间这种特殊的进制单位，如果不是刻意去算，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得过且过的。

    默认了检察院给的证据不会有任何问题。

    所以楚清歌的这个要求提出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连提交这些录像的检察官自己都没有想到，这种公诉机关拿出来的证据，居然有一天会受到质疑。

    于是他也有点恼了，“算算算，现在就算。我倒要看看能算出个什么结果！”

    伴随着检察官被质疑后的羞恼，旁听席上又响起了悉悉嗦嗦的声音。

    “卧槽，牛逼！咱们都只是想让她的当事人进去，只有她是真的想让她的当事人死……”

    “我怎么记得公权力机关提供的证据材料，好像是不用证明，自动就有证明力的来着？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的确是有证明力，但是后面不是有个但书条款嘛，说如果有证据能够证明该证据不具有真实性的除外，楚清歌现在就是在利用这个但书条款。”

    “……可真行，这种条款几百个案件里面用不上一个吧？！她这不是在拿人家的职业素养开玩笑嘛？”

    “那是。换做我勤勤恳恳的工作，完了被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质疑，我得气疯了。但是你们说要是这些录像真的有问题……”

    “怎么可能？要真的有问题，这些检察官心虚还来不及，能是这么一副表情？！你看他瞥着楚清歌那个眼神，跟看跳梁小丑一样，很明显就是对自己的证据很有信心……”

    的确。那个检察官昂首挺胸，坐在原告席上。

    外套上的肩章熠熠生辉。

    “快点算。算精确一点，”检察官催促着书记员，“别让咱们的楚律师不满意，精确到秒。”

    天知道他在临上法庭之前，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手下人突然从一个尘封了很久的文件夹里找出这些录像的时候，他有多欣喜若狂。

    这简直就是他的杀手锏。

    是楚清歌今天所有辩护词的命门一刀。

    他甚至都来不及从头到尾仔细听一遍，就匆匆忙忙的拿上，来到了法院。

    埋头苦算的书记员抬起了头。

    检察官从容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准备用自己最饱满的状态迎接对手的垂头丧气。

    书记员将演算的稿纸递到了身后审判长的面前。

    “审判长……”书记员的声音从审判长面前的话筒中传出来。

    检察官带着睥睨，乜了被告辩护席上的楚清歌和裴景安一眼。

    有时候感慨，从事这一行，输赢都是常态。

    谁能想到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裴景安，和这几个月风头正盛的楚清歌，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呢？

    但不管怎么样……

    “审判长……监控录像的时长和被告人孙舟讯问笔录上所记载的时长……”书记员压低了声音，也没能阻止这些话传出来，打断了检察官内心的感慨，“对不上……”

    “怎么可能？！”负责这个案件的检察官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大步走到审判席旁边，扯过那张演算纸，“怎么可能对不上？！我们当时找到这些录像，原封不动的就拿来了，中途没有任何人动过任何手脚！怎么可能有问题？！”

    他不相信，即使看到了纸上的计算过程，还是抢过了书记员手里的笔，一下一下点击着屏幕，生怕自己算错了一点。

    相比于检察官此刻的急躁，楚清歌才算真正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被法庭里的空调一吹，冷飕飕的。

    冷的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整个法庭的目光都被焦躁的检察官所吸引，没有人注意到她这细微的一哆嗦。

    除了裴景安。

    “冷？”

    裴景安的手从桌面上滑下来，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楚清歌的小臂。

    “没有，刚刚有点太紧张了。”

    裴景安扬眉，有些似有若无的笑意，“紧张什么？刚刚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确定的把柄，原来还是装出来的大尾巴狼。”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的互损依然有理有据。

    气的楚清歌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一下他的脚踝，“我就算是大尾狼也是跟你学的，什么样的上司带什么样的下属，什么样的带教律师培养出什么样的实习律师。”

    “是吗？那还真是荣幸之至。”裴景安微微挪动，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对她说，“不过相比于上面的说法，我更喜欢一个词……”

    “你……”

    “夫唱妇随。”

    “……”楚清歌偷偷在桌子下面拧了一下他的腿，“稍微正经一点，你是不是就浑身不舒服？”

    裴景安笑起来，碍于现在的场合，还是低下头，掩饰住了自己的笑意。

    手探到桌子下面，轻轻握住了楚清歌的手。

    “你怎么能确定那些录像有问题？”裴景安终于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楚清歌看了一眼检察官的背影，“因为我刚刚习惯性的翻了一眼讯问笔录的第一页。”

    第一页记载着每一次讯问的开始时间和结束时间。

    一般的案件，律师会默认，这一部分是没有问题的。可在孙舟说这个案件可能涉及刑讯逼供的时候，楚清歌就多留了一个心眼。

    快速用结束时间的分钟数减去开始时间的分钟数，得出来的结果，和对应的监控录像的分钟数是对不上的。

    但后面这些话，她不用说，裴景安也知道。

    所以裴景安再次关闭了自己面前的话筒，那意思是彻底将这场审判的辩护权交给了楚清歌。

    监控录像不多，三段而已，分别对应着对孙舟的三次讯问。

    没一会儿就算完了。

    只是仍旧不敢相信这个结果，算了一遍又一遍。

    但不管算多少遍，最后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监控录像的时间，比讯问笔录上记载的时间，要少了将近二十分钟。

    在审判席上计算的检察官缓缓转过身，望向楚清歌的眼神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