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来说，每周一早上的律所就像早上七点的菜市场一样热闹。

    穿着衬衫和西服套装的律师，大步穿梭于律所的各个角落，手里拿着一大沓一大沓的文件准备送去备案、审阅、分类整理。

    大厅里挤满了来咨询的当事人，形形色色。有穿着朴素的普通人，也有和律所的律师一样，穿得西装笔挺的社会精英。

    前台一杯一杯地往各个等候的桌子上送着水，刚开封的一大袋一次性纸杯没过一会儿就分发完了。

    “清歌姐你最近怎么啦？遇到什么好事儿了？看这容光焕发的。”宋阳借着出来拿打印材料的空挡，和在打印机旁边的楚清歌偶遇。

    “容光焕发？”楚清歌从出纸口取出一摞材料，在打印机顶上嗑一两下整理整齐，打趣道，“看这工作量，我像是容光焕发的吗？不累成死狗就不错了。”

    “那可不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你跟前两个月相比可大不一样。”宋阳眼瞅着四下除了她们俩，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忙，于是凑近压低声音，“说，是不是裴律师对你做什么了？”

    “……”

    见楚清歌不回答，宋阳开始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让我想一想……裴律师这样的人……总不至于像聊斋里面的狐狸精一样，勾引你吧？”

    “……”

    “那也不对呀。狐狸精都是吸食人家的精血，不应该你被吸了之后还这么活蹦乱跳……”

    “……”

    “嘶——”宋阳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知道了！裴律师是不是那个被吸的？！你是黑山老妖那样的……哎呦！”

    宋阳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已经被敲了一个脑瓜崩儿。

    上下刻意抖动着嘴唇，宋阳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楚清歌抱着那摞文件，“你少看点那电视剧。我要是黑山老妖，我第一个就吸你这种年轻小姑娘。”

    “咦~这可不是什么电视剧，这是聊斋~文学名著来着。”宋阳撇嘴，“再说了，我和裴律师可不一样。裴律师可是钻石王老五，比不了比不了。”

    “行了行了行了，”楚清歌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这么土的词儿让裴景安听到，你的工作量得翻倍。”

    宋阳被捂得瞪大了眼睛。

    楚清歌松开手以后，还是凑上来，“说嘛说嘛，究竟是为什么？我现在干活是越干越没劲，尤其是面对那些重复的机械性工作，我都快要找不到工作的激情了。快说说是什么让你重新燃起了斗志，好让我也借鉴借鉴。”

    “你想知道啊？”

    “嗯嗯嗯！”

    楚清歌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

    十年前开学典礼上那个衣袂飞扬的少年。

    辩论场上众人的调笑，唯独一双凤眸从金丝眼镜后，深沉地凝视着她。

    走马灯一样晃过。

    最后耳边是年轻蓬勃的声音，只要我问心无愧就好了。

    楚清歌把这些都付之于唇边的一点弧度，然后抱着自己的材料转身离去，“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哎哎哎？”

    宋阳的不满中，楚清歌抱着文件，快步离开。

    路上同事对上视线，偶尔会打个招呼，“清歌。”

    “早上好。”

    “早。”

    点头一笑，然后微微侧开身子，让抱着一大摞纸的楚清歌先行通过。

    楚清歌也都报以一个微笑和一声感谢。

    融洽到让一两个月之前的诋毁像是一场不存在的梦。

    楚清歌身边苏妍的工位已经空了很久，昨儿刚来个人顶替上来，却不是裴景安团队的。

    “我有你一个就够了。”裴景安说。

    “别套近乎，”楚清歌推开他凑过来的一张俊脸，“我合理怀疑你就是想压榨我的劳动力。”

    把原来苏妍干的活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可真有他的。

    “哪能呢，我跟你一起干。”裴景安环着她的腰，凑过头在她发丝间汲取了一丝椰子的奶香，“再说我工资卡都交给你了……”

    “……”楚清歌哼哼两声，“可别了吧，让他们看到你一个高级合伙人、团队主任，自己亲自在外面守着打印机打印文件，我怕他们背后能编排死我。”

    裴景安还是不让步，“那我买个打印机，放在我办公室，不让他们看见。”

    “……”

    眼见楚清歌没话了，裴景安再接再厉，“一个工位一年也十几万块钱呢……省下来我们年底出去玩。”

    “……”

    所以楚清歌至今都不知道，接了这个位置的究竟是哪个团队，哪一位律师。

    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在自己的工位上办公了。

    “这些是你们带来的基础材料。有一审阶段的笔录，还有……一些你们自己提供的证据，”楚清歌把还热乎着的纸张分好，自己和裴景安各留一份在手里，“那你现在说一下案件经过。”

    坐在沙发上的人目光在楚清歌和裴景安脸上转了两圈，最终还是看向了楚清歌，“这件事情……”

    他看起来有点为难，斟酌了一会才开口，“其实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被人忽悠着，跟人家一起出去玩……结果没想到那帮孩子是亡命之徒，这不就把他给牵扯上了……说是现场还出了命案。就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当时人多，局面又乱……”

    那人有些语无伦次，边说边比划，在凉爽的空调屋里，硬是急出了一脑袋汗来。

    “四五年前？”裴景安翻页的手停了一下，“一直拖到现在？”

    “对……”那人在裴景安的逼视下更紧张了，“之前审理过一次，然后我们上诉了。上诉之后，上诉的那个法院又把案件发回了一审，说要再审一遍。审了一遍之后，法官说还有一次上诉的机会。我也不太懂这些程序，反正就是感觉反反复复的折腾，一直到最近才说要开庭。”

    “我想着他随我，笨嘴拙舌的，什么都说不清楚，想帮他找个好一点的律师。毕竟孩子年纪还小，要是这一关过不来，以后的人生就毁了。”

    从《刑事诉讼法》修改之后，发回重审只能发一次。

    也就是说这是仅剩的一次翻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