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北从一片昏暗中醒来，他呆呆看着屋顶仍在燃烧的油灯，混沌的意识随着清醒时间慢慢变得清晰。

    真实的触觉让他倏地坐起来。

    这时才发现自己仍在地下室中的，自己之前居住的房间里，被子盖在他身上，床榻头的小木桌上一只精巧的小香炉烟气缭绕盘旋升起。

    是玉桃香。

    母妃最喜欢的佛香之一。

    母妃离世后，他再没有闻过这一股香。

    他没死吗？

    可是，他明明吞下孙太医给毒药。

    龙轩帝不会让他活。

    “爷，您醒了？”

    龙玉北寻声看去，看到他身边的随从，冬润。

    他被太后从东宫秘密转移出来时，身边的人除了太后的人，再没有其他人，没想到，他还有机会见到冬润。

    “我们都死了？”

    不怪龙玉北这样问。

    他清楚地记得孙太医给他两颗不同的毒药选择，反正都是死，他随意选择一颗——反正都难逃一死。

    “没有。”

    冬润走过来，把两个软枕头垫在龙玉北的背后，扶着他往后靠。

    然后，倒一盏清泉给龙玉北，“我们在繁花镇，这里是太后娘娘自尽的地宫。”

    太后？

    龙玉北想到太后为了让他活，一头撞死的惨境，至死都没有得到龙轩帝一句话，现在他却活下来，一时间不清楚龙轩帝意欲何为？

    “你之前在哪？”

    他被太后的人秘密从东宫里带出来后，冬润就不在他身边。

    “爷你突然暴毙，圣上让人封锁整个东宫，我们这些护卫，全被抓进大牢严刑拷打，逼问爷的下落，那时小的才知道东宫死的那个太子是假的。

    小的一直被关押，直到前三天，小的在大牢里让人打晕，醒来，就在爷身边。”

    “我为什么能醒？”

    冬润恭敬地回答，“小的醒来，才发现爷也在这里，旁边还放着二十帖药，有一张纸条是孙太医的字，让每天清晨喂服一帖，药渣复熬两次。

    还有一些食物，小的熬药伺候爷喝下，同时，把太后他们的尸体就埋在地下。守着爷二十多天了，不曾离开。”

    龙玉北打量四周，“你还知道什么？”

    “不知道，这些日子只有小的一个人，小的偶尔出去抓铺些山鸡给爷补身子，即使是离开，也会在一刻中回来。不敢远离，不过，周边都是密林。地宫的大门入口已经封死，但有一个小通道可以通行。”

    冬润虽然没有离开，也把地宫摸索一遍。

    “那是什么？”

    龙玉北的目光落在一个坛子上，他从来没见过的坛子。

    冬润过去，把坛子下压的字条递给龙玉北，“我醒来，它摆在这里。”

    龙玉北接过字纸——秦静香的骨灰。

    看到这样的字样，龙玉北顿时泪如雨下，挣扎从床下来，扑过去，抱着坛子哭得肝肠寸断。

    冬润默默退守到门外。

    半个时辰后。

    “冬润，你走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太后是我生母，她是大源国的公主，我已经不是什么太子，皇子，跟我没有什么好下场。”

    龙玉北情绪平复下来，把秦静香的骨灰小心放在桌上，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爷，小的是您的人，一辈子都是。冬润愿意跟在你身边，伺候你一辈子。”冬润上前，一把跪在龙玉北面前，表明自己的忠心。

    龙玉北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护卫，了解他的性子，算了，荣华富贵给不了他，往后，就平安喜乐吧。

    以后，真的只有他们主仆相依为命了。

    龙玉北没有说话，而是朝冬润抬手，冬润见状，起来过去扶着龙玉北往外走。

    主仆慢慢腾腾将整个地宫逛完，还走上地面。

    真的没有任何人看守。

    在密林中，龙玉北还摘采一些野果子，冬润说可以吃——周边的鸟儿不时来吃。

    回来，龙玉北躺在床上，一翻走下来，龙玉北发现自己的身子并没有大碍，就是脚软，饿，还有无力。

    不像以前热寒毒发作时，说话都废劲。

    浑身都不舒服。

    “爷，您先休息，我去熬汤和熬药，最后二次复熬了。”

    现在没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凡事得自己动手。

    龙玉北点点头。

    冬润出去，龙玉北靠在软枕上，思绪纷至沓来。

    孙太医当初给他选择的药丸，一颗应该是真正的毒药，一颗是七芽母亲研制出来的解毒丸，孙太医能让他选择，无疑代表着龙轩帝的圣意。

    龙轩帝最终看在过去的情份上，给他选择。

    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造化。

    他活了。

    龙轩帝没有食言，把没有叛变，忠诚不二的冬润送到他身边，了却所有情份。

    龙玉北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活下来，还能脱掉一身的枷锁，以后，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可惜，静香已不在他身边。

    想到已故的妻子，龙玉北黯然伤神，沉浸在与妻子的回忆中，久久出不来。

    龙玉北醒来后，主仆在地宫里呆了十天，等自己身体恢复到行动自如后，才和冬润离开带着秦静香的骨灰。

    离开前，他在太后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在繁花镇，当掉一只银勺子，换来五十两银子，换得一辆朴素的马车，几套寻常人穿的衣服，主仆俩赶着马车奔向文业城。

    到达文业城，他们才在各大茶馆，街头闻巷打听宫里、宫外的事情。

    太后的罪书，七皇子被贬，二皇子他们死的死，伤的伤，那场宫变中，龙轩帝成为最后的赢家，下场最好是龙玉嘉。

    他还能封一珠王。

    不。

    准备来说，下场最好的人是他——龙玉北。

    比起七皇子一生困在皇陵中，他拥有更多的自由。

    龙曲尊和白族戏院的沈七芽成亲了，龙轩帝给沈七芽赏赐价值连城的嫁妆，比当初太后给予的嫁妆还要丰厚。

    不少在人传沈七芽病重的事情。

    龙玉北猜，应该是当初沈七芽坠崖时，遗留下来的损伤。

    想到沈七芽，龙玉北心中涌起一片落寞和内疚，太后对不起沈七芽。

    太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国，他作为太后的亲生儿子，正因为有了他，太后才会对把沈七芽接进宫，名为恩宠，实为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