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晨起天色昏暗，屋外冷风呼啸，寒意刺骨，江屿难得休沐在家，吴汐用了早食便同他商议起今年府上年节筹备和年礼诸事。

    许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江屿说着说着又念叨起远在扬州的族人，“往年在扬州，这个时候族里已经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了！当日咱们举家出逃，也不知如今族里和留下的那些产业如何了。”

    “江家到底是本地大族，便是真出了大事顶多也是伤了元气，不至于动摇根本，如今皇上登基，除了边境还有戎狄作乱，各州府都已恢复太平，夫君若实在忧心，咱们可以派人去扬州打探消息。”

    江屿望着窗处，要下大雪了，不是出远门的好时机，语带遗憾，“今年咱们才安定下来，天高路远不去祭拜宗祠，想必祖宗也不会怪罪。这时候让底下人去南边恐怕也是大雪封道，开春了再派人去吧！顺路也查访一下登州李家，为夫打探到妹夫当日被先帝革去官职三代不许科考，驱逐出京，那时候正乱着，也不知妹妹带着三个孩子如何了。”

    见江屿兴致不高，吴汐没有说话，这时候山高路远，各处来往不便，即便从前两边还通着书信，可能一断了联系就是一辈子。

    日子还是照常过，吴汐有孕满三月的那天江屿有意将消息放了出去，关系亲近的柳姝、林方氏、宁婶娘、苏氏和儿媳许氏都携礼上门探望，许氏还要了一件旻哥儿的肚兜回去压枕。

    转眼就到腊八，皇上分赏朝中重臣腊八粥，江屿也被赏了一大碗，吴汐让人热了分成小碗派送给几个孩子和姨娘、通房，又命人将自家备下的腊八粥分送给来送粥的人家。

    年根底下，各色齐备，洒扫一新，新换的门神、联对、挂牌、桃符熠熠生辉，江宅上上下下也都发了新衣裳，赏了过年钱，主子下人们都喜气洋洋。

    除夕那日，吴汐按诰命品级着朝服随江屿进宫朝贺。

    宫宴上后妃、宗室、皇子公主、臣子、官眷们济济一堂，吴汐不像别的官眷进宫以后战战兢兢，今日甚至还悄悄在裤子里头绑了护膝，因着有孕就算穿得比旁人厚实也无人说什么，此时同江屿坐在一处还能一心二用的打量宫宴上的众人。

    眼见快到宫宴开始的时辰，德妃徐氏挺着颤颤巍巍的肚子在宫人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从殿外慢慢走了进来。

    “德妃娘娘到！”

    吴汐跟着众人一同请安，“参见德妃娘娘！”

    起身后，吴汐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德妃那显眼的肚子，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对方的产期，竟然就是这个月了。听闻德妃在有孕六个月以后连给皇后请安都被皇上免了，平日更是待在自己宫中极少露面，这个时候德妃不好好养胎，在人多眼杂的宫宴上乱晃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吴汐总觉得今夜宫宴会出事。

    还没想明白，便听外头内侍通传，“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驾到！”

    众人下跪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赐坐！”

    “谢皇上！”

    众人落坐，皇上又说了些勉励臣工们的话才宣布开席，早就备下的歌舞、乐师也进殿演奏。

    皇后打头先向皇上敬酒，皇上复又敬皇后，做足了帝后和睖、伉俪情深的样子。接着太子领着府下弟妹从席上起身敬酒，祝大齐江山万代永昌，皇上对太子亦大加赞赏，接着又有后妃、宗室、大臣敬酒，不过皇上有喝有不喝。

    德妃以茶代酒敬皇上的时候，皇上问她，“天冷路滑，爱妃有孕身子不便何必跑这一趟？”

    德妃只是柔柔一笑，“臣妾许久不曾碰上今日这般热闹的时候，皇上便容臣妾在此与姐妹们同乐吧。”

    “那就留下！”

    ……

    眼见就要到子时，众人都有些困倦，就连吴汐都有些腰酸，抬眼一瞧挺着比她还大了几倍肚子的德妃竟然也好好的坐在坐席上，除了用帕子遮着打了个哈欠，再看不出来疲态，又见对方的宫女给她递水提神，吴汐也忍不住喝了一口方才宫女给她换上的蜜水。

    按着往日的惯例，这时候是要登城楼赏烟花的。果然没过一会儿，皇上携着皇后起身同众人道，“火树缯山凤阙前，皇都美景属新年。朕已命人备下焰火，众卿与朕登城楼共赏，与民同乐。”

    话音刚落，德妃处就传来一身瓷器摔碎的声音，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只见德妃白着脸倒在贴身宫女的怀里，那宫女着急忙慌的大喊，“皇上，我们娘娘要生了！”

    皇上还没反应过来，皇后就已经动作迅速的吩咐宫人，“这时候怕是挪不回德妃宫里了，侧殿也是收拾过的，快将德妃抬过去，召太医和产婆！”

    见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皇上吼了一句，“没听见皇后怎么说？愣着做什么？快！”

    德妃这一出烟花自然是看不成了，皇上皇后都还未走，在场的人自然也不敢有一人离席，只能在原地等着听消息，不少人暗中猜测德妃这一胎是男是女。

    吴汐至少有几个觉得德妃发作得巧的人，什么时候不好，怎么就偏偏挑到了这个时候？这个时辰马上就是正月初一了，也是辞旧迎新的好时候，若是德妃真的在正月初一诞下皇子恐怕朝臣中不少人都会对其有想法。只是，真的有这般巧合吗？

    不知道旁人信不信，反正此刻脸上摆出对德妃和皇嗣十足关心架势的皇后暗地里是恨得牙痒痒。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挑在除夕宫宴出来现眼，早不生，晚不生，偏偏挑在马上就是正月初一的时候生，徐氏，你可真是好样的！

    产婆和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在场众人心思各异的原地等候消息。

    终于，在接连疼了两个时辰以后德妃生了！

    “给皇上，皇后娘娘报喜，德妃娘娘诞下皇子，母子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