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可以继续跟他斗嘴，不配合，惹他烦心。在沈家时，他令大家那样失望，这是他应得的。

    但是，看着他苍白病弱的模样，沈清芙心里有点闷。

    “你应该知道，母亲如此吩咐，并非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她道。

    跟一个身体不好，活不了两年的人计较什么？

    他也不是坏人。

    “我知道。”谢无忧眉眼平静，淡声说道。

    “你知道？”沈清芙惊讶地看着他，“那你还如此？”

    “你不懂。”谢无忧道，收回视线。

    低头倒了杯茶。

    只看不喝。

    他不能喝，大夫不许他喝茶。这些寻常人都能做的事情，他却不能做，谁又明白？

    沈清芙有些无语。

    她好心好意，就换来一句“你不懂”。这男人，真是绝了。

    白瞎了一张俊美出尘的脸。

    “我是不懂。”她倚着窗台，嗑起瓜子，“因为我不会让亲近的人伤心。”

    因为谢无忧的健康问题，想也知道，侯夫人平时多难过。

    如今他长大成人，每过去一天，剩下的日子就少一天，侯夫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作为一个母亲，她定是希望他过得轻松一些，开心一些。而不是现在这样，忙得什么也不顾。

    “你不是最该懂吗？”谢无忧抬眼看过来，说道。

    沈清芙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有些恼怒：“我没让我娘伤心，我……充其量只让她生气了！”

    谢无忧不跟她争辩，淡淡收回视线：“三日后，你与母亲提一下。”

    “我不。”沈清芙拒绝。

    谢无忧脸色有些不好，眉头皱起来：“沈清芙！”

    “叫我也没用。”沈清芙背过身，听起戏来。

    她很快沉浸进戏曲中，根本不理会身后的动静。

    直到一场戏唱罢，她意犹未尽地离开窗台。往厢房里一瞧，不禁挑起眉。

    只见谢无忧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不知何处得来的书卷，正在静静研读。

    君子如玉，弱不胜风，在他身上同时体现。

    “要走了？”男人头也不抬，说道。

    沈清芙走过去，随意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你这假把式还挺像。”

    看着在读书，连她看过来都知道。

    谢无忧没告诉她，他不仅能一心两用，还能三用。

    “走吧。”他起身合起书卷，收进袖子里，往外走去。

    沈清芙起身跟上。

    楼梯上，行人上上下下。

    谢无忧一手扶着栏杆，慢慢下行。面庞沉着，神色淡然，叫人瞧不出他是个病秧子，只觉此人好风度！

    有人认出他来，暗中低呼一声“明月公子”。也有相识之人，或抬手，或颔首，互相见礼。

    一路穿行，离开畅春园。

    来到马车前，谢不辞早已经等着了。见到两人回来，他瞬间直起身，迎上前：“哥哥。”

    “嗯。”谢无忧对他点点头，“回去。”

    谢不辞想扶他，又担心叫人说嘴。犹豫着，手伸到一半，却僵住了。

    沈清芙瞥他一眼，说道：“扶着点啊！”

    “不是你说——”谢不辞瞪向她，压低声音，“会叫人说嘴吗？”

    沈清芙奇异地看着他，说道：“你要抱你哥下车，别人若是瞧见了，会以为他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但现在要回去了，你作为他的弟弟，扶他一把，这不是教养吗？”

    听了她的话，谢不辞的脸色变幻。

    又难堪又生气。

    什么话都叫她说了！

    “上车。”车厢里，谢无忧道。

    沈清芙一手扶着车厢壁，利落地爬上马车，弯腰入内。

    谢无忧绷着脸，随后进入。

    一路上，车厢里很安静。

    谢无忧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沈清芙不想跟谢不辞说话，闭着眼睛也装小憩。

    至于谢不辞，他心情沮丧着，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府中，三人先去主院，向侯夫人请安。

    “回来了啊。”侯夫人的心情很好，脸上带着笑意，视线扫过三人，停留在沈清芙的面上，“芙儿玩得高兴吗？”

    “高兴！”沈清芙利落地答道。

    侯夫人就爱听这样的话：“高兴就好。”又看向谢无忧，问道：“累了吗？”

    “还好。”谢无忧回答。

    他不能回答累，如果出去听戏都会累，平时做的那些事，就更耗心耗神了，母亲绝不会再让他忙碌。

    “那就好。”侯夫人点点头。

    她不指望大儿子有多好，总归人没什么事，就算很好了。

    拉着沈清芙的手，问她：“唱的什么戏？”

    沈清芙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打断了。

    “娘，您还没问我呢。”谢不辞坐在一边，见自己被忽视了，有些不满。

    侯夫人瞥过来：“二公子，玩得可开心哪？”

    谢不辞抿住唇。

    他实在答不出“开心”两字。

    “还行。”他低头道。

    侯夫人顿时冷笑一声，说道：“你哥哥嫂子都没嫌弃你扫兴，你自己倒挑三拣四起来了。既玩不痛快，下次别嚷着要跟去。”

    下次？哥哥难道有闲暇一直听戏？谢不辞低着头，不说话了。

    时间不早了，几人便在主院用饭。

    “今日天色甚好，回去小睡一会儿，下午在花园赏赏花，兴致来了做幅画。”吃过饭，沈清芙要请辞时，听到侯夫人如此说道：“无忧的丹青不错，叫他给你做一幅。”

    沈清芙听了，嘴角上扬，轻快应道：“是，多谢母亲提点。”

    嚯！这位大佬不爱做的事，她可就太喜欢了！

    侧头看向一旁，眼睛里明晃晃的，全是得意。

    谢无忧面不改色，淡淡道：“走了。”

    “这孩子，怎么就学不会温柔。”侯夫人看着大儿子，忍不住嗔道。

    谢无忧自是不会回答。

    一行人走出静博苑。

    沈清芙伸出食指，抵着下颌，纠结道：“画什么好呢？我是要山水画呢，还是花鸟画呢？”

    “呵。”走在一旁的谢不辞斜眼看过来，冷笑一声，“你别做梦了。”

    让哥哥特意给她作画？想得太美！

    沈清芙不搭理他，看向身边道：“谢无忧，你更擅长什么？”

    谢无忧慢慢迈着步子，淡声道：“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你就画给我什么吗？”沈清芙问。

    谢无忧：“嗯。”

    一瞬间，沈清芙心花怒放。

    “我要人像！”她一拍手道，“你画我，把我画出来，要画得漂漂亮亮的！”

    闻言，谢无忧还没说什么，有人先受不住了。

    “你别得寸进尺！”少年一脸怒气，朝她看过来，双目圆睁，一副快要跳起来的模样。

    沈清芙瞥过去：“又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