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皇宫三条街远的相府之内，欧慎之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望着池塘喝着茶。

    他的身边坐着一位女子，穿着水色的绸衣，披着大红的披肩，腿上盖着一块孔雀蓝的羽绒薄毯。

    “清瑶，你确定找不到琪三？”欧慎之问她。

    女子一笑，嘴角带起的春光：“我找不到，但我现在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真丢了太后的身份，你不后悔？”欧慎之望着她，清瑶摇头：“那是我想了很多年才得到的，怎么会后悔呢？”

    “平王四子和琪三太像了。”欧慎之道：“皇上不会没有看出来吧？”

    清瑶皱起眉头：“我就是担心这点，皇上不在乎是他是不是真的琪三，他要的是安心。”

    欧慎之摇头：“他不会安心，那份密诏只要在一天，皇上就不会安心。”

    “没有密诏。”清瑶咬住嘴唇：“先帝不会瞒我。”

    “琪三会瞒你。”欧慎之疼爱地望着自己的妹妹：“清瑶，大哥真替你不值。”

    “没什么值不值的。”清瑶望着前面的树：“这么多年了，他遥远地就像一个影子，有时候我都会想，他到底有没有出现过？是不是我的一场梦？”

    她握住了颈中的玉环扣：“可是这个东西，大哥，它真真切切地存在。”

    欧慎之望着她的颈上，低叹一声：“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去替他检查了。”

    “罗飞抓了陈子清，众官员上奏弹劾罗飞，大哥觉得是有人背后教唆吗？”

    欧慎之眉锋形成了“川”字：“小妹以为是有人在背后弄事？”

    那帮官员都是陈子清之前在书院中培训出来的年轻人，陈子清在牢中，无法指使外面的人，他们同时上奏，如果不是有人串联，那就是真的太有人缘了。

    但这边陈子清刚被抓，那里奏折就到了皇上那里，动作如此之快，一定是有人在操作。

    欧慎之不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他想按住不动，看看到底会闹到什么程度。

    京城已经乱成一锅粥，欧慎之很清楚皇上在担心什么。

    如果皇上一定要杀死琪三，那么这一个假冒他的弟弟，可能就要成为牺牲品。

    清瑶躲在他这里，是一种无奈之举。

    毕竟皇帝是她的儿子，在儿子和爱人之间选择，对清瑶来讲实在太难。

    如果作为“琪三”的承?死了，即使舍不得，但这是唯一一个两全的办法。

    想到这里，欧慎之无奈地叹了口气，为承?感到惋惜。

    “庆临会拿这件事做文章，绝对不能让他拿到承?的证据。”清瑶道，抓住了欧慎之的手臂：“大哥，承?就是被利用的工具，他是无辜的。”

    欧慎之不说话，只望着池塘沉思，清瑶又道：“如果庆临非得要琪三死，我就进宫去。”

    “密诏。”欧慎之道：“清瑶，你知道皇上担心什么。”

    “我说了没有密诏。”

    “怎么证明？”

    清瑶沉默了。是啊，光凭自己说没有，怎么让人相信？

    有没有密诏，只有承琪和先帝承珞知道，即使承琪站在面前，他说没有，庆临也不会相信。

    无论有没有，他都要承琪死。

    清瑶闭上了眼睛。

    权力真的可以让人不顾恩，不顾亲，不顾任何感情。

    “清瑶，现在我们只有等，什么都不要做。”过了好大一会儿，欧慎之才道，清瑶为了承?不值得。

    清瑶望着欧慎之：“你是宰相，当年先帝驾崩的时候拉着你的手，和你说的话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

    欧慎之将手盖在清瑶手背上：“正是因为大哥没忘，所以才劝你冷静。”

    他分析，罗飞是故意把陈子清抓了的。

    这一招很可能就是庆临出的主意。

    这样一来，百官就会跳出来为陈子清鸣不平，庆临才有机会说“琪三”在背后搞事。

    “你都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等？”

    清瑶不解，既然是针对琪三的，欧慎之他在等什么。

    “清瑶，你想，如果这个事情不让皇上施行下去，他计划好的事受阻了，你觉得皇上会怎么做？”

    欧慎之见清瑶沉思，继续说道：“皇上亲政之后，本就对我就所顾忌，若在这事上我着急跳出去，无疑给皇上坐实了把柄，他可以把我当成琪三的同伙一起办了，那到时候谁来帮琪三？”

    清瑶这才理解了欧慎之的想法：“大哥的意思是静观其变？”

    “对。我们就要藏在暗处，看他们在明处闹腾。”欧慎之将鱼食丢进池塘，鱼一拥而上，跳出了水面。

    ……

    平王府中，萧毅已经得到了紫星教传给他的消息。

    盛昌典当行的掌柜去了京城鬼市。

    与其他地方一样，京城虽然管理极严，但鬼市依然存在。

    只不过更隐密，外人或者不是常去交易信任的人，根本进不去。

    普通人更是不知道有鬼市的存在。

    萧毅之前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他找鹰爷，就是想让去鬼市。

    吴奇做的正经专卖，他知道有鬼市，但为了避免麻烦，他从来不去，每次都是通过鹰爷从鬼市带自己需要的东西。

    很多生意人对于鬼市是一种心照不宣。

    罗飞自然知道鬼市的存在，他却打不进去。

    他是外人，陈兴有门路可以去，罗飞和他提了几次让他带自己去，他却总推说罗飞太显眼，一去就会被人发现。

    “你要什么消息，兄弟帮你去弄不就行了？”陈兴拍着胸脯，但此刻罗飞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并不在。

    自己的属下被人杀害，陈兴没有回京，现在音信沓无，不免让罗飞有些担心。

    江湖险恶，罗飞是清楚的。

    他们在官场上待久了，不免会有些官场的习气。

    丁满之所以被杀，一定是在某处露了身份。远离京城的地方，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

    罗飞来自地方，他知道江湖之中，杀一个人真如杀一只蚂蚁一样，太容易了。

    除却了对陈兴的担心以外，罗飞现在无称手的可用之人，也是他极为不爽的一件事。

    刑部之人多是郭毖旧部，积习难改，虽然他用了一些方法和手段，也换掉了一些人，但原本的那些人干活拖拉偷懒，着实用力不上。

    罗飞抓陈子清也是无奈之举。

    他实在没有太多的人可以派出去监视人了。

    琪三回来后，他需要监视的人越来越多，与琪三有瓜葛的都要留心，但那些属下明着监视，暗着都溜出去吃喝玩乐了。

    把陈子清抓来，一来可以减少人手，二来也看看琪三的态度。

    只是琪三与陈子清见面的态度，让罗飞有些吃不透。

    按理说陈子清是琪三的忠实追随者，两人又隔了这么多年不见了，见面了怎么着也得激动一下吧？

    可两人的表情根本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样子，一点也不激动。

    更多的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罗飞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似乎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在越收越紧。

    强烈的窒息感，罗飞不仅从眼前的琪三公子身上感觉到了，也从陈子清身上感觉到。

    而带给他更强烈感觉的，是那位坐在宝座之上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