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深渊剑客之前。

    丝柯克是【渡者】

    顾名思义——摆渡受困的灵魂，一如蒙德的风，能够指引亡灵归去。

    但直到五百年前，一切都变了。

    坎瑞亚覆灭，天理将之封印在深渊，而她身受不死诅咒，受困于深渊，不知多少岁月。

    解脱灵魂者，灵魂受困，听起来是个颇惨的笑话。

    但就是这么讽刺的事实摆在她面前，她也未曾悲观。

    丝柯克没有悲观和绝望，她对着坎瑞亚残留的典籍，在无尽深渊中练习剑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天理和七神一同降下的深渊封印。

    岁月流转，人间几度春秋。

    即使丝柯克身受不死诅咒，不会死亡，但也有她所能到达的极限。

    当瓶颈期久久不能突破，久到像浸在水里的人快要溺死，再坚持一秒都会崩溃。那个时候，瓶颈期，就不再是量变带来质变这样就能突破的了。

    那不是瓶颈期，那是天花板。

    她，达到了自己的上限。

    丝柯克闭上眼，对着“太阳”的方向静坐，深渊里没有日月，封印之下是无尽的夜色——至于她所谓太阳的方向，只是感觉上较暖的地方。

    某种，让人不会悲观的心理安慰

    不知又过了多久

    丝柯克睁开眼，她想到了——

    风不会困于无风之地，渡者的灵魂也绝不会受困于此。

    她或许可以引渡她自己。

    理论上成立的东西，实际不知有多少重困难，但丝柯克无所谓，她有的是时间，在茫茫深渊中身受不死诅咒，或许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她有的是试错的机会。

    她只是想到外面，到太阳下面去。

    深渊中，岁月无声流转，人间几度春秋，又是不知多少岁月的辛苦，最终——丝柯克成功了。

    她引渡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另一部分连同肉体留在这里，用最大的力量削弱并骗过封印。

    当以灵魂视角升空，低头却看见自己留在原地，那种感觉相当微妙且奇异。当丝柯克的一部分灵魂穿过了深渊屏障，第一感受不是终于解脱的快意欣喜。“它”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太阳，而是依旧低着头。两个残缺的灵魂隔着深渊屏障遥遥相望，却没有同在一个身体里的心意相通。

    丝柯克留在深渊，灵魂残缺。

    她留在了原地。

    另一个“它”逃出生天。

    留在深渊的丝柯克百无聊赖，本以为生命到此再没有意义，谁知不久后，她竟被一个清朗生涩的少年音吵醒：

    “请问，这是哪里？”

    少年名叫阿贾克斯。

    阿贾克斯是同家人争吵后，赌气离家出走，而后误入深渊的。

    大概是自己把灵魂送了出去，造成封印不稳定，才把这小孩拉进来的……

    丝柯克念及此处，颇感愧疚，但她也不解释，而是冲少年笑道：

    “小孩，要不要跟我学剑？”

    当做把你拉进来的赔偿。

    阿贾克斯本身离家出走，便是为了变得更强，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他答应了。

    阿贾克斯跟着丝柯克学了月余。小孩天资聪颖，几个月内进步极大。

    虽然在对战时，尚不能逼丝柯克使出双手，更不谈使用武器。

    但丝柯克清楚，她的力量，来自年复一年的修炼——换句话说，这个小孩用几个月时间，达到了她受困深渊前的水平。

    这是个天才。

    说不定，这个小孩能突破自己无法突破的天花板，破开封印，带着她逃出去呢？

    看着阿贾克斯完成自己一个又一个的要求，丝柯克漫不经心地想着。

    说实在的，她确实有那么一点嫉妒，一点不甘心，一点羡慕。

    毕竟——

    没有人会甘愿向现实低头的。

    她不信命

    丝柯克不甘心归不甘心，但还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的教那个小孩。

    “深渊不是人呆的地方，能离开就别留下。”

    她曾对他说过。

    “那师傅为什么不走呢？”

    少年稚嫩的声音传来。

    丝柯克愣了一下，自嘲的笑了几声——若不是没有机会，谁不想离开这里呢？

    在几个月后的某天，丝柯克突然惊醒。与此同时，鲸渊震荡，当时的渊鲸似乎正式与整片深渊融为了一体。

    深渊震颤

    产生的剧烈波动让空间都有些不稳。

    她能感觉到，深渊封印不知为何，突然有所松动——可以出去了！丝柯克一阵狂喜，正要摇醒在一旁睡得迷迷糊糊的徒弟，又突然怔住。

    封印是松动了。

    但，还没有到能让两个人都离开的程度

    丝柯克抬头看了一眼渊顶，隔着封印，仿佛有淡淡的光芒洒下，她似乎看见了外面的世界——有花，有蝴蝶，有暖暖的微风和并不刺目的太阳。

    太阳的光芒，让长久以来待在深渊的她眯了眯眼。

    但，她却实打实感觉到了温暖。

    那是丝柯克整整五百年都没有见过，快要忘记了的东西。

    阿贾克斯最终还是被摇醒了。

    少年揉揉眼睛，睡意朦胧间，看向丝柯克道：

    “师父？”

    丝柯克背对着他，开口道：

    “走吧。”

    声音坚定而决绝。

    “我不想走！师父，我还要跟你学剑术！”

    少年天真又执拗地说。

    “行了，走吧。”丝柯克摸了摸阿贾克斯暖橘色的头发：“走吧，别回来了。”

    当阿贾克斯离开，深渊封印的屏障重新稳定下来后，丝柯克叹口气，向稍暖的方向坐下。

    阿贾克斯是天才，他可以突破自己不能突破的天花板，他在未来某一天可能从深渊离开，自己一无所有，连灵魂都不完整。

    她只是想到外面，到太阳下面去。

    但最后丝柯克还是让阿贾克斯离开了。

    这是她唯一的徒弟，这是因她误入深渊的笨蛋小孩，这是个……不能永生的普通人。丝柯克不能确定少年的死亡和突破哪个先来，况且他还有家人，还有未尽的青春，还有一腔热血可以泼洒。还不至于酿成苦果，留下遗憾。

    又是数十轮春秋。

    某天丝柯克发现了可以引渡的徘徊不去的灵魂。

    只有同深渊有关的灵魂，才能被【渡者】引渡。丝柯克自然而然认为是凯瑞亚遗民，试着招来灵魂，却看到了魂体那一头暖橘色头发和蔚蓝色眼睛。

    从阿贾克斯身上感受到了“她”的气息，那是另一个“丝柯克”留下的。

    丝柯克这么多年过去，与“她”再没有过感应，只是一次机缘巧合，知道“她”附在一个名为［归海客］的人身上。

    过去，她训练阿贾克斯，又用最后的力量送他出去，只说出了一个要求，要自己这唯一的徒弟，杀了［归海客］。

    等待死亡的过程尤为漫长。

    丝柯克仰头看着深渊封印，泪从眼角滑落。丝柯克隔着无尽夜色，似乎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不甚清晰的太阳。

    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传来。

    是灵魂深处撕裂的痛楚。

    也是永世不得超生的痛楚。

    ——————

    “不……”

    “不不不不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修予晨口中喃喃着什么。

    “动手吧。”

    此时的丝柯克即便面对死亡，也十分坦然。

    “闭嘴！”

    “这狗屁珠子不要也罢！”

    修予晨浑身颤抖，右手死死捏着那雾白色的珠子，似乎要将所有情绪都宣泄在珠子上。

    “你应该知道的——”

    “若有其他办法，我早就施行了。”

    “我没有放弃——相反，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想要离开这里。”

    “但……”

    丝柯克闭上了双眼，似乎默认了自己必须牺牲的事实。

    “天命难违——”

    谁知，话音落下

    只见修予晨浑身颤抖的怒吼道：

    “去他娘狗屁的天命！”

    若要牺牲他人换来的生存，算个屁的方法，那只能是苟且偷生，且此生，内心都不得安宁！

    丝柯克闻言

    呆愣的看着愤怒的修予晨。

    他是真的在为自己感到伤心，为自己鸣不平，即便这天道不公，他也会为了身边的人，战天——

    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丝柯克微笑间，眼角流下了几滴眼泪。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的生死存亡如此重视过。

    她此生，也无憾了。

    丝柯克念及此处，一边流泪一边露出了一个释怀的微笑。

    她走到修予晨身前

    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那纯白色的面具。

    丝柯克轻声开口道：

    “若能在外见到我的徒弟……”

    “答应我……照顾好他。”

    丝柯克的声音平缓而柔和，如同一阵温柔的风儿迎面拂过一般。

    “不…不不……”

    “你要照顾他就活下去啊……托付给别人算什么意思——”

    修予晨的声音颤抖间，咬牙切齿的质问丝柯克。

    “拜托了……”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丝柯克的声音空灵又轻柔，仿佛已经无比虚弱。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修予晨看到丝柯克这副模样，心一软，还是没忍住答应了她。

    丝柯克闻言，露出了一个微笑。

    笑容里，满是淡然和释怀。

    下一刻

    她积聚自身力量与五百年间坎瑞亚典籍中全部所得，将其与体内承载的封印重叠，二者相互叠加，冲突，扭曲，最后的深渊封印被刺激，丝柯克开始催动自己的力量，破坏自己的身体，二种力量在身体内开始造成极大的损伤，她没有反抗，任凭体内肆意冲突与破坏。

    最终，她还是没有让修予晨动手，或许是那太残忍了吧——

    她选择了自我了结

    丝柯克嘴角还带着柔和的微笑，她化作点点光芒，消失在了无尽深渊中。

    点点光芒覆盖到修予晨手中的雾白色珠子，将其之上的丝丝裂隙填满。

    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

    最终的命运却如此惨烈——

    此时，雾白色的珠子承载了所有的封印之力，深渊立下的禁制消失，封印也不再限制二人。

    周边灰黑色的深渊逐渐淡去。

    无边的鲸渊消失

    二人出现在了冰面缺口的裂隙旁。

    阵阵光明洒在了二人脸上，此时的阳光显得无比温暖，无比明亮。

    但这象征着希望和曙光的光明

    丝柯克却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