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穿戴一新的柳芽儿跟着姑姑一起坐上了牛车。

    一路颠簸了快一个时辰，才将将到覃家村山脚下。

    山路曲折盘旋，好几次牛车贴着山崖边边，柳芽儿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爹，要不咱还是下来走上去吧，这也太吓人了。”

    她抓紧车壁，小脸苍白。

    牛车摇晃到让她感觉像是随时都要掉下去一样。

    “这还远着呢，就这一程路不太好走……”

    柳根也不敢多说，这路太险了。

    反倒是柚哥儿一点都不害怕，小小的身子随着马车摇晃，一颠一颠的，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姐姐～好玩～”

    好在过了一刻钟，总算好些了，依然是蜿蜒的山道，不过稍稍平缓些。

    马车在一处私塾前停稳。

    “就在这下吧，前面小路牛车走不了。”柳根扶几人下了牛车。

    一路艰难到家，柳根坐下喝了杯茶，就要告辞回去。

    柳枝虽然不舍，可也知家里忙的很，能抽出时间送她已经很难得了。

    依依不舍的送到牛车旁，牛车早就围满了人。

    一个老妇人直冲到柳枝面前破口大骂。

    “好你个贱妇，趁我儿不在家，勾搭了哪里的富户……”

    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

    “够了！我是她哥！伯母，还请眼睛睁大些。”

    柳根怒吼，青筋暴起。

    那妇人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不怪她不认识，总共也没见几次。

    那时瘦骨伶仃、破衣滥裳的，和如今这高高壮壮，一身细棉布长衫的人简直天差地别。

    她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盯了好久，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舅姥爷啊！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才刚一脸尖酸刻薄，此刻全然换了一副嘴脸。

    “我家闺女儿舍不得姑姑、柚哥儿，来住几天。芽儿，来见过伯母！”

    只见身着雪青鱼戏莲叶襦裙的小姑娘缓缓走出。

    行动间露出一点鲤鱼衔珠绣花鞋，雪肤花貌，娇娇软软走到她跟前。

    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娇柔的嗓音拂过耳尖。

    “伯母好！我不请自来，叨扰了！”

    “诶～起吧……请起，不妨事，你多住些日子。”

    覃氏手忙脚乱让她免礼，再不敢多说一句。

    “姐姐，这些白面、精米你别舍不得吃，吃完只管回家拿。”

    “咱家的姑娘可不兴吃苦遭罪，要是有人敢打骂你，只管带着哥儿回家，咱家不差你娘俩一口饭。”

    柳根背脊挺直，扬声嘱咐姐姐，也是敲打覃氏。

    覃氏脸色一变待要发作，瞥见俩人穿着和一旁精致的牛车，又忍了下来。

    “好！姐姐知道了，你路上慢点儿。”

    柳枝早已泣不成声，弟弟长大了会给她撑腰了，不枉她疼他一场。

    “那我走了，芽儿，你在这里要护着姑姑，可别让人欺负了。”

    “知道了，爹爹！”

    柳芽儿乖巧的应了。

    柳根颇为满意，他女儿这气派比大家闺秀都不差什么，怎么可能是什么小霸王？

    目送柳根走远，柳芽儿上前扶着柳枝。

    “姑姑，小心路滑，我扶着你走。”

    柳枝几时见过这架势，木楞楞跟着柳芽儿往回走。

    等她们走远，人群窃窃私语。

    “这柳家发大财了？对出嫁的姑娘这般重视。覃婆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家小媳妇儿？”一个麻衣妇人开腔。

    “谁说不是呢，没听人家哥哥说了，再欺负就把娘俩一起接回去，不差粮哩！”

    有个年轻媳妇一脸羡慕的搭话。

    “瞧见没，他那一身衣裳鞋袜都是崭新的细棉布？”汉子拿胳膊撞了撞一旁的人。

    “何止是细棉布，没瞧见他那闺女儿通身的气派？那珠花太阳光一照亮闪闪的！”

    “要我说还是那牛车……”

    “那柳氏和孩子也是一身新衣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覃氏压根插不进话，一张脸乌云密布。

    “个狐狸精，惯会勾搭人的……”骂骂咧咧走了。

    远离了人群，柳芽儿长舒一口气。

    “端着可真累！”她吐了吐舌。

    柳枝见她这样，也不觉放松下来。

    “难为你了，都是姑姑没用！”

    此时她怎会不明白，侄女的一片维护之情。

    “这有什么！咱柳家的姑娘都是好的，哪有没用的？”

    柳芽儿一扬头，一脸傲气。

    柳枝看着侄女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年少的自己，天真烂漫。

    出嫁前谁不是一样的天真烂漫，以为自己一片真心待人，便能和和睦睦的。

    可真心从来都换不来真心。

    她抱紧儿子，心里有些凄然。

    三人回到家，几间半新的茅草屋，颜色斑驳不一，看得出来是分几次一点一点盖起来的。

    房前屋后面积不大，也就是说自己菜园都没有。

    “芽儿，累了吧，你坐着歇会儿。”

    柳枝到家就开始忙活了，几天不在家灰尘不少。

    她脱下细棉衣心疼的抚了抚皱褶，换上粗麻衣，扫灰除尘。

    除了几个缺胳膊瘸腿的凳子，一张破木桌再无其他，喝水的还是柳家村茗茶的竹罐。

    柳芽儿和小表弟坐在凳子上，大眼瞪小眼。

    小家伙时不时偷偷瞧她，又害羞的低头藏起来。

    柳芽儿索性和他玩起了躲猫猫，逗得他咯咯笑。

    柳枝听见笑声，也舒心的笑笑，手脚越发麻利。

    吃过午饭，柳枝纠结了一下。

    “芽儿，你下午和柚哥儿在家玩玩，几天不在家，我得去茶园采茶……”她一脸歉疚。

    “好呀！姑姑，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不是！柚哥儿自己会上茅房，会倒水喝，不用你照顾。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回。”

    柳枝只觉无地自容，侄女来了，却没空招呼她。

    “姑姑，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柳枝这才背着背篓、麻袋走了。

    柚哥儿也不哭也不闹，整个下午都乖乖的跟着她。

    时不时问她，

    “姐姐，你渴不渴？”

    “姐姐，你要不要上茅房？”

    “姐姐，喝水！”

    ……

    小小的孩子，走路都歪歪扭扭的，一会儿给她倒茶，一会儿引她去茅厕……

    忙前忙后学着他娘照顾自己的样子，照顾着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