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七七盯着他那张脸。

    顾少衍生得极好，剑眉星目，似有一抹月光藏在他的双眸中一般，眨眼之间便晃荡出一片清冽之色，那曾是她最爱的一双眼。

    如今看着，傅七七却只觉得陌生。

    她扯了扯嘴角，不顾肌肉拉扯间带动的痛意，朝顾少衍露出了一个冷笑。

    几乎不需要犹豫地——

    傅七七转身就走。

    不接受拉倒，她又没求着顾少衍救自己，跟他说句谢谢他还端上架子了。

    跟谁乐意伺候他一样。

    转身就走的背影太过决绝，让认定她一定会上车的顾少衍都愣了愣神。

    “boss。”还是左杰在一旁催促了一声他才知道下车几步追上前去。

    伸了手一把便握住了傅七七的手臂，“傅七七你什么意思？”

    “顾总，请您松手。”傅七七动了动肩膀，试图拯救自己落入魔爪的手臂，“我没求着您来帮我这个忙，您要是实在觉得亏得慌，我现在可以回去，我不信警察不能还我一个清白。”

    顾少衍捏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

    傅七七的牙尖嘴利，他七年前就见识过。

    只是彼时的小丫头性子活泼，身上又带着几分被娇宠坏的任性，一张口颇有几分得理不饶人的意味。

    如今这嘴一样能说会道，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气得不知如何回应。

    警察当然能还傅七七一个清白，他不过是赶了时间差，想着这样就能让她念着自己的好。

    就算不，至少态度也能松软些，别那么硬邦邦的。

    谁知道这丫头还是这么个臭脾气！跟早上一模一样！

    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的今天，顾少衍都恨不得撕了她这张嘴。

    傅七七已经挣扎着将自己的手臂拯救出来了，她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顾少衍，声音冷淡没什么起伏，“我能给的只有这些钱，顾总若是不稀得要，那我就先走了。”

    “你能去哪！”看着她抬腿就要走的背影，顾少衍说话也带了几分狠意，“你爸的房子已经一把火烧没了，你以为回去了又能怎样？”

    “那是我家。”傅七七脚步一顿，言辞不自觉冷冽了些，“就算是烧得只剩废墟，那也是我家。”

    顾少衍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她如今一无所有，只剩下那一个家。

    “是吗？”不知怎的，顾少衍竟萌生出了一个残忍的想法。

    他隐藏在骨子里的劣根性，让他想撕碎傅七七最后的一点期望，“你难道不知道，那已经不是你家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傅七七果如他所料，速度极为缓慢地转过身来。

    那双蕴了泪意的眼抬起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你说、你说什么？”

    “那栋房子，现在在我的名下。”顾少衍不需要掏出证据给她看，因为他知道，傅七七一定会相信他所说的话。

    当年傅家出事之后，刘家以极快的速度接受了傅家名下的所有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公司、房产、股票。

    如今刘家能混得风生水起，全靠当年傅家的财产。

    顾少衍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也就任凭刘家的人肆意掠夺，唯有那栋房子，那栋傅七七从小生活的房子，他跟刘总要了过来。

    傅七七可能不知道，在火烧之前，那栋房子里一直保持着七年前的模样，甚至连她父母哥哥的东西都保存完好。

    他原本是想着等哪一日……等哪一日他没那么恨傅七七的时候再将那个房子还给她的。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所有有关傅家的一切，都消失在了那场大火里。

    包括傅七七的回忆。

    而他此刻，正亲手斩断她最后的念想，“那不是你家，那是我的东西，只要我不允许，你就不能进去。”

    心满意足地看着盘旋在傅七七眼底的泪意终于落下，顾少衍扬了扬嘴角。

    他的神情看似很高兴，可没人知道，他这会子难受得跟刀搅一般，五脏六腑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痛苦，甚至必须在傅七七面前露出自己残忍嗜血的模样，“就算是废墟，那也是我的东西。”

    大滴大滴的眼泪分明是砸落在地上，却不知为何烧得顾少衍心尖痛感愈甚。

    他张了张口，稍稍放软了几分自己的语气，“跟我走，我可以给你安排个住处。”

    “……呵。”憋闷在心头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傅七七看着他那张脸，竟嗤笑出声，“不需要。”

    她往后倒退了两步，腿上无力又牵扯到伤口，以至于仅仅只是两步都足够让她踉跄着几乎要摔倒，“不需要……不需要……我什么都不需要。”

    反反复复念叨着的词犹如一柄柄利刃，不断扎向顾少衍的心。

    就在他即将忍不住朝傅七七伸出手的那一刻。

    面前的少女忽然跪了下来。

    颤动的手顿在了原处，顾少衍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伸出去，“你做什么？”

    “顾总。”落过泪的傅七七似乎恢复了理智，她低垂了脑袋，只有坚定的轻声在黑夜里尤为清晰，“我没有什么可以还你了，你要是不接受，我就一直跪着。”

    “你！”

    这话几乎是胁迫，轻易将顾少衍才平息下来的怒意又给勾了起来，“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走！”

    他已经有些失态，也顾不上自己身处何处便冲着傅七七怒喝一声。

    这一声引得一旁的门卫都探眼望了过来。

    傅七七却连头都不肯抬，挺直了腰板跪在原处，像是做好了跟顾少衍僵持下去的准备一般。

    顾少衍被她气得血涌上头，又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

    他盯着跪在面前的傅七七看，看着看着竟怒极反笑，“好，很好，你那么喜欢跪你就跪着吧！”

    甩下这么一句，顾少衍像是再也不愿看见傅七七一般，转身上了车，发泄一般猛地将车门关上。

    一声巨响吓了左杰一跳，他想去劝劝傅七七，却忌惮自家boss的脾气。

    一天之内被同一个人气了两次，他还是别在这个时候挑衅顾少衍的好。

    黑色的劳斯莱斯很快启动，悄无声息地没入黑夜之中，彻底消失在了傅七七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