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隽的青年依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望着远处安置伤员的高地，声音微颤地说：“师父她……她废了，以后都不可能站起来了。可即便这样，她睁开眼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雪暴的尸首在哪里。”

    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回答，顾长安有些不解：“你师父想做什么，雪暴的尸首……难道她肯收回去吗？”

    “收回去？”鹿苑终于回了头，顾长安这才发觉，与他自幼长起来的好友，那双小鹿般澄明天真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十分晦涩，仿佛装着一个陌生而狠戾的灵魂。

    一瞬间，顾长安有些不详的预感，但他的猜测伤人，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那是……昭彰的肉身，我想带走安葬。”

    昔日嵯峨巍山毁人亡，地劫却在满是荒草的百峰地山巅为顾长屏和苝欢立了家主神碑和一座衣冠冢，如今那败德的魔种尸骨无存，顾长安觉得自己倘若帮他收敛了昭彰残存的躯体，也算一种偿还，更何况，他本就欠了昭彰良多。

    “我总是，感激他的。”顾长安静静盯着他。

    这样的回答并不令人意外，鹿苑垂下眼帘，将眼中的狠戾收敛，和善地说：“嗯，我明白。可正如你说的那样，昭彰的头化成了血水，如今剩下的也并不算他原本的身体。”

    “鹿苑，你准备做什么？雪暴已经死了，那尸体又能做什么呢？”望着挚友，顾长安有些激动。

    “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能做什么呢？”鹿苑笑了，模样依然纯粹美好的，只是眼睛里蒙着一层幽深，“你说的对，他都已经死了，纵使死不足惜，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顾长安愣了半晌，忽然问道：“瘟妖呢？我没有在战场看到她，她去哪了？”

    “瘟妖……我在地牢的残骸里面找到了她……或许该说，找到了她的……”鹿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那画面太过刺眼，以至于他甚至无法说出来。

    “找到了她的，一些部分……”

    顾长安愕然：“你是说……”

    “可能是救走我的代价，她的爱恨很简单，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了我，却还返回了焚林，返回了雪暴的鼓掌中……接受属于她的一切惩罚。”

    鹿苑忽然惨然一笑：“你知道我想试着做什么对吧？雪暴已经让我没有退路了。”

    “开什么玩笑？！魔头刚死，难不成你要步他的后尘成为下一个修习异法的魔头吗？你跟他不一样！”

    鹿苑神色黯然，却依然在微笑：“一样的，我们都一样……哪里有什么分别。”

    从利用瘟妖将瘟疫散布之时，他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是可怜自己面前的挚友历经人间惨剧，最后连他这个朋友都要失去。

    “我不可能坐视不管的！鹿苑！把那琉璃石拿出来！我现在就毁掉它！”

    岂料鹿苑并没有妥协，清澈的眼睛，温柔的语气：“嵯峨巍剑针对魔种有一套，可对上灼华的大道亦凡并不占优势，你的手臂还没长好，内伤也在，确定要现在跟我打吗？”

    顾长安一懵，被这句话说得怔在了原地。

    鹿苑轻叹着，摇摇头转身走开，身后的挚友微微发颤的嗓音轻唤他一句：“狗头军师……”

    鹿苑脚步一顿，却还是继续离开了。

    确实是狗头军，鹿苑想。

    他做出无数愚蠢的选择，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品格和道德割舍，只为了换取成为主角的机会。

    现在魔王已死，可他却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