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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兵日记
第23章 失败者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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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男其实智商不算低,可情商无限接近于零,与文姑娘往前迈了一步后又成了原地踏步,围观群众无不恨的咬牙切齿,指望他突然开窍是不可能了,老郭不愧豪杰,看问题十分透彻,亲自出面一锤定音:七月初七办喜事。

    害羞的文师傅好几天没露面,那个直男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貌似没意识到自己即将告别单身,一直到了大喜的日子,老鬼率领众徒弟收拾新房,艾沙与丫鬟们也来帮忙,一番忙碌后好歹没误了时辰。

    结婚这事说道儿很多,各地风俗也不一样,但有个共同点是都很繁琐,文武两位新人都这个年纪了,也没法去计较那些繁文缛节,最终决定一切从简,大概走个过场拉倒。

    相对于一会哭一会笑的新娘和一脸懵逼的新郎官,众少年反而是最兴奋的,两位师傅新婚燕尔,后边能放松几天了,怎不让人欣喜?

    桌上放着鱼肉菜蔬,时令瓜果,还有几坛好酒,王府许多年没办过喜事了,老郭有心热闹一下,亲临现场捧场,两位新人和老鬼陪着王爷坐了,其余众人则只能席地而坐。

    第一杯酒,王爷与新人同饮,贺其新婚。

    第二杯酒,众人分别向王爷与两位师傅敬酒。

    第三杯酒,所有人同贺,见证两位新人大婚。

    三杯酒吃完,从今往后两位便是合法夫妻了,从此生同屋死同穴,某戏精激动的泪流满面。

    场面一时有些冷,毛病还是出在身份,老郭往上首一坐所有人都得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

    烦了觉得因为一个人使所有人不自在是不对的,起身陪笑道:“王爷,要不您回前院歇一歇吧……”。

    院中为之一静,众人愕然,老郭环视一圈后笑骂道:“好胆,你竟要赶老夫走”。

    烦了忙讨好道:“王爷身份贵重,吃几杯酒已然是与民同乐了,只是这里酒席粗糙,实在是落了王爷身份,你看……”。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老郭真的站了起来,边走边摇头叹道:“终究是老了,让人嫌弃,罢了,我走,省的你们不自在”。

    烦了在后面喊道:“王爷龙精虎猛,英明神武,万寿……”。

    “住口!你也来,陪老夫再吃几杯”,老郭头也不回的打断他。

    一老一小走远,众人面面相觑,烦了太放肆了,王爷竟然也没怪罪,难道本事大的人都是与众不同的?

    小院树下老少相对而坐,葡萄酒用冰块镇凉,烦了执壶道:“尝尝,这个天气,葡萄酒就得冰镇了才行”。

    老郭浅尝一口,悠悠叹道:“烦了,你小子若是进了宫,必是一代权宦”,这小子文武都有,对人心的把握远超常人,自己这个纵横西域几十年的武威郡王不也被他吃的死死的吗,他还有个大优势就是会做会吃,这些手段若是在君王身边,岂能不受宠?

    烦了大怒,什么叫我进宫就一代权宦?我特么做太监有天赋咋滴?

    其实他知道,老郭还真没有骂人的意思,大多唐人对宦官的态度并不鄙视,反而羡慕更多一些,要知道宦官不仅是皇帝的奴婢,还代表着权倾朝野,甚至有的封侯拜相身穿朱紫,非常显赫。

    所以老郭的感慨里夸奖的成分更多,烦了也知道太监在大唐地位不低,可他听着这话实在别扭。

    说了会闲话,老郭道:“毛先生说你天资聪颖,善理财政,想让你去跟他”。

    烦了问道:“王爷觉得呢?”。

    老郭沉吟片刻道:“按惯例,旭子他们今年年底就要去军中历练,你习武日短,去到军中未必能出头”。

    烦了道:“王爷想让我去理民政?”。

    老郭道:“烦了,你也看出安西的处境了,安西缺人”,安西缺人,缺军中将校士卒,缺地方官吏,甚至工匠也缺,烦了自然知道。

    “王爷让我去哪我就去哪”,烦了认真的道。

    他曾不止一次认真考虑于自己的未来,越想却越迷茫,因为他始终想不到帮安西快速摆脱困境的办法,所以他把决定权交给老郭。老头子是聪明人,索性听他的吧。

    老郭也认真看着他,最后点点头道:“我觉得你还是该先去军中,将来再做打算”。

    “好,就去军中”,烦了笑着应道。

    老郭说先去军中,意思是让他先熟悉军中事,将来看情况再说。虽然烦了暂时看更适合民政,但这里终究是西域,军事第一的西域。

    “烦了,你给悟净大师写了什么?”,老郭突然问道。

    以前没听他提起过佛教佛经,那天悟净老和尚却不顾身份连师弟都叫出来了,据说回去后便召集弟子宣布了这事,特意嘱咐以后见到烦了要执弟子礼,然后就拿着四句偈语闭关了。

    这事引起不小震动,一个傻子受佛祖点化身具异术,做出种种神奇之举,传给悟净大师的四句偈语可不得了,一旦参透马上就能飞升极乐……

    悟净大师可是有名的高僧,老郭也有点拿不准,联想一下前面的反常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啊。

    烦了苦笑道:“我懂个屁的佛法,那老和尚念经念傻了,一门心思钻牛角尖,本想着劝一劝让他别太执着,谁成想他自个瞎联系,被纠缠的没办法我就乱写了几句”。

    老郭似信非信的点点头,“乱写了几句……那你可把悟净大师坑苦了,听说他闭关参禅连茶饭都不思了”。

    烦了无所谓的笑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佛也好,道也罢,本质上就是安抚人心,谁靠这个白日飞升做神仙了?以后他别来惹我,我也不想理他,各过各的最好”。

    宗教这东西很多时候只是上位者的工具而已,用得着的时候捧一下,用不着的时候杀起来也不手软,灭佛的皇帝也不是没有,哪次都杀的满地鲜血。老郭一生见惯生死,岂会真在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老一小又吃了几杯酒,老郭忽然低声问道:“你做的东西是不是有眉目了?能不能左右大势?”。

    来了!烦了知道老郭早晚要问的,沉吟片刻郑重答道:“现在还不行,劲力不够,若有充足的材料和人手,应当能左右战事”。

    “什么材料?多少人手?多久能成?”,老郭眼前一亮追问道,烦了年纪虽小却从不瞎说大话,没想到真的有办法。

    烦了低声道:“要大量硝石,硫磺,木炭和好铁……至少要有百十个工匠,至于时间……要能用估计得几年”。

    看老郭沉吟不语,又低声道:“王爷,硝石硫磺与木炭按比例混合便可得火药,之用得当可开山裂石,无坚不摧,足以杀敌……”。

    听他一番解释,老郭终于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却并没急着拍板,而是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烦了没催促,一直静静等待,这件事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而安西最缺的也是人力物力。

    良久,老郭终于睁开眼睛,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吧……”。

    烦了一瞬间颓势尽显,深吸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老郭解释道:“硝石硫磺不是地上的黄土,收集颇费人力,做出能用的火药要许多工匠,而是并非一朝一夕可成,就算能做得成,再用好铁和好手艺的工匠才能做成你说的火枪火炮手雷,就算一切都顺利做成,还要专门操练士卒,以我估算,就算倾尽安西之力,等到能上阵杀敌恐怕也要十年之功……”。

    烦了默默点头,老郭看的很准,火药从无到有再真正形成战力,就算有足够的人力物力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事实上火药从诞生到真正统治战场的过程长达千年,就算自己能把这个进程加快一百倍也要十年。

    高纯度的材料提炼,安全有效的运输以及引爆方法,还有枪炮的铁料和铸造技术,降低成本大规模生产,保守秘密,训练军官士兵,合理有效的战术……

    太多难题,任何一个都不是一拍脑门就能解决的,就算全部解决,打造一支合格的热兵器军队也需要很长时间和很多钱,这些安西都不具备。

    还有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大规模的制作和运用火药不可能做到绝对保密,吐蕃人很快就会知道消息,万一技术泄露,或许没等安西兵的枪炮手雷应用于战场,吐蕃人已经拿它炸大唐的城墙了,那时自己就是民族罪人……

    武器装备的换代,讲的是最纯粹的实用性价比,任何不实用的东西应用于战场都要付出巨大代价,甚至还会遭到残酷反噬,零基础想玩工业的难度大的超乎想象,别说他这个废材,就算来个物理天才也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巨额财力支撑,他不想承认,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

    二人没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不约而同的开始喝酒,冰块早就化完,葡萄酒喝到嘴里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闷酒醉人,烦了说话时舌头有些不灵便,“王爷……其实我知道不成,可我不甘心……”。

    老郭亲自给他倒满酒,满怀怜爱的看着他。

    “咱们安西一面荒漠,一面大山,两头堵着吐蕃人,算上回鹘和葛逻禄,一圈数下来就咱们最弱,朝廷不发援兵,安西兵死一个就少一个,后街都快没男人了……

    刘伯说军中为了能赢一阵,许多好汉子都是送死一样冲杀……

    我就想着若是能做出枪炮手雷,什么吐蕃回鹘葛逻禄,通通都去死……

    可是不行……我太笨,怎么都做不好,好不容易做出的东西只能听个响声,有时候连个响声都没有,我就只能弄个冰块吃……太笨了……”。

    老郭轻拍着他肩膀道:“烦了,人力有时而穷,朝廷不会不顾安西,会派援兵来的……”。

    “王爷……大唐已经不是曾经的大唐了,藩镇林立,朝堂纷争,文臣,武将,宦官各打各的算盘,没人管百姓死活,皇帝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顾得上安西?”。

    老郭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朝廷如果发援兵,要从长安出发经泾州到原州,出萧关便到达吐蕃人地盘,一路要攻下会州,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伊州,西州,最后才能到达焉耆,这一路翻山越岭穿越沙漠的距离是七千余里,别说一路攻城拔寨,就算一路行军都不容易。

    可不期盼援兵又能怎样?

    “烦了,我安西兵要守卫大唐疆土,哪怕战至一兵一卒!”。

    “一兵一卒?……王爷,安西兵死的太多了,老刘为大唐杀敌一百多级,如今埋在城东连个坟头都没有,朝廷知道吗?”。

    烦了没再与他争论,摇晃着起身道:“险些忘了,今日两位师傅大婚,不跟你个老头子喝了,我得恭贺他们去”。

    老郭在后边嘱咐道:“慢点,别摔了……”,烦了向后挥了挥手,一路踉跄头也不回。

    艾莎正等在外面,她总是这么安静,扶住他小声埋怨道:“怎么吃了这许多酒?不怕坏了身子”,走了几步,烦了忽然歪头问道:“你觉得我是不是笨蛋?”。

    艾莎抿嘴笑道:“是!”。

    烦了摇头叹道,“你还真是实诚……”。

    天色已近黄昏,酒席已经散了,众人正围坐着说笑,烦了走近打个酒嗝道:“今日两位师傅大婚,弟子也没什么可孝敬,变个戏法给师傅助兴”。

    董长安看他神色不对,劝道:“兄弟醉了,先回去歇息吧,明天再演”。

    烦了不领情,抓起插在门上的灯笼道:“走走走,都跟我去看好,只此一回啊,错过了可就没了”,众人只得跟随。

    一直走到离小屋不远,烦了停步道:“在此等着,别往前了”。

    众人迟疑着站住,纷纷劝道:“今日天晚,还是明天再看吧”。

    烦了摆摆手,踉跄着过去推开房门,众人正疑惑他要做什么,他竟奋力把灯笼丢了进去。

    “哈哈哈哈……”,大笑着跑向众人,边跑边指着小屋大叫:“好好看着,别眨眼,这戏法只能看一回……”。

    屋内火势渐起,众人一片惊呼,刚要向前救火,只听“呼”的一声闷响,那屋顶已飞上了半空,黄绿色火焰喷涌而出,整个后院亮如白昼。

    “怎么样?好看吧……”,烦了边笑边向后倒去。

    “烦了!”。

    “走水了!”。

    “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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