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玥梨定定看着他，好像因他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而从对母亲的复杂情感中稍稍抽离了一点。

    他们两个现在额头贴着额头，面孔的距离离得极近。

    唐玥梨发现，自己好像能看到盛聿然那琥珀色的瞳孔明显转浓，里面有两簇猩红的火苗在灼灼燃烧。

    盛聿然不自觉地喉头滚动着，无知无觉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手上箍着少女的力道却愈发地紧。

    他很紧张。

    今晚就表白，并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他原本打算，等两人都高中毕业，就向她表白，请求她的同意在一起。

    但是事情好像向着他完全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过去。

    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有些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就已经脱口而出。

    他怔怔瞧着唐玥梨，等待她的答复。

    他早已身处牢笼，唯盼她一顾。

    “阿聿……”她轻声呢喃。

    “嗯？”他的声音都是紧绷的。

    怀里的少女渐渐软了下去，反手插进了他的臂弯，环住他的腰肢，“我也喜欢你。”

    盛聿然瞬间浑身僵直，全身上下的肌肉硬得像一块烙铁。

    他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听了。

    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他低头去看自己珍视的珍宝，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去吻她的冲动。

    然后，他听到少女愈来愈轻的再一次呢喃，“真的，我也……喜欢你……”

    盛聿然的内心一阵悸动。

    终于，他克制不住问出了那句憋在心里太久的话，“那……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生怕听到她说出任何一个“不”字。

    然而，怀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少女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

    匀称而绵长的呼吸喷洒在盛聿然的怀里。

    哭得太累，她睡着了。

    在经历了这漫长的一整天之后。

    盛聿然短暂地愕然，然后暗暗失笑，“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算了，没有回答就没有回答吧。

    反正他以后可以再问。

    起码没有拒绝他不是吗？

    ……

    花坛的台阶有些矮，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其实坐着很不舒服。

    之前是为了安慰唐玥梨，他才坐到她旁边。

    现在她躺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搞得他一动都不敢动。

    十分钟过去了，盛聿然才稍稍挪动了一点点已经快要麻木的右手，想要给她调整一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

    守在不远处的保镖见状，立马就预备上前来接过他怀里的人。

    还没走两步路，就被盛聿然的眼神逼退回原地。

    别过来！别吵醒她！

    他的眼神里分明写满了警告的意味。

    那保镖识趣地不再上前。

    唐玥梨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七岁这年，李美霞和唐可儿母女都没有出现。

    父亲和母亲虽然生活中偶尔争执、吵吵闹闹，但始终没有走到离婚那一步。

    自然，母亲也没有离开她。

    从七岁到十八岁，母亲陪伴她从一个垂髫小童成长为窈窕少女。

    她成绩出色拔尖，会受到母亲的夸赞和鼓励；

    她做了错事，母亲会与她讲明道理；

    她受了委屈，也会得到母亲温暖的怀抱。

    就好像此刻，她被包裹在一个温暖而舒适的怀抱里。

    一个……让她感觉完全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怀抱。

    唐玥梨幸福地蹭了蹭。

    然后……

    那怀抱好像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柔软了，似乎硬了一些？

    又蹭了蹭。

    睡得有些硌得慌，没那么舒服了。

    她醒了。

    母亲的脸像泡沫幻影一样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有点被放大的俊脸。

    只是那张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红得出奇，写满了羞赧。

    纵使他极力掩饰，但她依旧还是察觉了出来。

    “阿聿？”她一骨碌烟爬了起来。

    甩了甩之前快要睡麻的手臂，她发觉了不对劲。

    “阿聿？你为什么脸这么红啊？”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看错，她还把自己的脸凑近了去看。

    果然在他的俊脸上，看到了一抹平时不得见的红晕。

    盛聿然真想扶额苦笑。

    这丫头睡就睡嘛，还不停地在自己的怀里蹭啊蹭的，这要他怎么办啊……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在她的面前几乎为零吗？

    唐玥梨揉了揉还有点迷蒙的眼睛，疑惑地问他，“我妈呢？为什么变成了你啊？”

    她这话问得好诡异，盛聿然一时怔怔，竟答不上来。

    唐玥梨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陡然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一场虚无缥缈的美梦。

    只不过梦里的场景过于美好、过于让人留恋。

    她不愿醒来罢了。

    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唐玥梨对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无语，“我……我弄错了，对不起啊……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盛聿然闻言也不生气，耐心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梦到了什么？”

    她刚刚梦里还唇角弯弯的样子，应该是一个美梦吧？

    关于她母亲的美梦，他想听听看。

    唐玥梨怔忪，然后开始跟他讲述刚刚的美梦。

    梦里，她成了家里千娇百宠的独生女，享受着父亲和母亲毫无保留的爱。

    然后说着说着，她的语调渐渐低沉了下去。

    开始给他讲起了现实中的她的家庭。

    她很少在他面前这样絮絮叨叨的表达一些负面的内容和情绪。

    一直以来，她都像月亮一样，照耀救赎着他。

    好像她天生就该是那样乐观开朗明媚的。

    然而此刻的她，流露出了平时难得一见的脆弱与忧伤。

    她给他讲父亲的背叛，盛聿然忍不住蹙眉。

    她给他讲母亲的消失，盛聿然捏紧了拳头。

    她给他讲继妹的欺凌，盛聿然的愤怒直冲天灵盖！

    他真的难以想象，一直恩赐和救赎他的神明，原来自己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那些给她造成伤害的人，正是那些她所谓的名义上的亲人！

    就连今晚的这一场好好的庆生宴，也因为唐可儿的言行而被完全搞砸。

    到最后，她都没有好好享受到自己的十八岁成人礼。

    盛聿然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扎得密密的疼。

    疼到无法自拔。

    唐玥梨还释然一笑，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的，今天中午你们几个不是给我过过生日了吗？我已经很开心啦！”

    她是真的很开心了。

    但是盛聿然不开心。

    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强烈的念头。

    他现在就要去做。

    什么沉稳，什么理智，统统不见。

    此刻他只是一名臣服于神明的少年。

    “跟我走吗？”他突然开口询问。

    “啊？”唐玥梨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慢半拍答道：“去哪里啊？”

    她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尘土，站起来茫然地看着他。

    盛聿然的脸上，带着一种认真的执拗，“去一个月亮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