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人？”长风说着露出了豁然的神色。

    “可小姐如何断定那老伯就没有疫病的呢？”红芙依旧不解。

    “但凡用粗麻做鞋面的都是贫困人家，鞋子破了，补了再补，哪里舍得扔掉？所以那鞋是老伯自己的。”

    苏婉倾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再加上鞋面上的云纹，说明老伯就是帝都人。他腿脚不好，不可能出去讨生活，基本也没有可能成为帝都第一个染上疫病的人。”

    “原来是这样。”红芙明白过来。

    长风听了苏婉倾的阐述，看着她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钦佩。

    几人乘上马车离去。

    先前马车停驻附近的一间酒肆里，一个娇俏伶俐的婢女笑着收回了视线，转向身边白衣冷面的男子，道：

    “这宸王妃连对陌生人都能尚且如此，说不定真的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与那位夫人不一样呢？”

    “哼，”那男子鼻间溢出一声冷哼，“你没听到她说早就猜到老头儿没有疫病了么？”

    男子狭长的眼睛透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外人面前装腔作势，伪善至极！”

    说着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若是她真的能去疫区救治那些得了疫病之人，才值得我敬佩三分！”

    婢女闻言，不经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可若是宸王妃真的去了，少主说不定就得与她一较高下了！”

    “唔，”婢女托着下巴，露出纠结的神色，“传闻宸王妃的医术是得了一名得道高人的传授，也不知道跟少主相比，谁更厉害些？”

    男子目光幽冷看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便是如此不济？”

    婢女见男子目光沉沉，连忙收了玩笑的心思，“奴婢矢言了，若论医术，主子之外，便是少主了。”

    “哼，”白衣男子冷哼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走吧，去邻城。”

    苏婉倾坐在马车上，不经想起了出来前在楚玄墨房前的听到那一句话：“王爷真不考虑带王妃一起去”。

    越想越觉得那人说的就是疫病区，杏眸转了转，看向了轿外驾车的长风。

    “风侍卫，你刚刚说邻城的疫情很严重，那朝廷派了谁去治理？”

    “正是王……”长风话说到一半，突然磕巴了一下，然后才说道：“王爷未曾跟属下说起。”

    “哦——”苏婉倾拉成了音调，“还真是王爷啊。”

    “不是……”长风连忙否认。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怎么又说不是他？”苏婉倾抱着手，一副我看你怎么圆的神情。

    长风自知失言，低着头露出一副懊恼的神色。

    苏婉倾见外面半天没回声，只好说道：“行了，我不会告诉他，是你跟我说的。不过……”

    苏婉倾忽地顿了下，随即笑着掀开了轿帘，“你们是不是建议我跟王爷一起去，但是他不同意啊？”

    长风抿着唇角，半晌点了下头，“是。”

    还真是这样。

    苏婉倾撇了下嘴角，又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长风应道。

    苏婉倾：“……”

    苏婉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着放下轿帘，重新坐回了轿子里。

    心道：这人瞒她瞒得还真够严守，明日就要走了，硬是连半个字都没透露！

    若不是长风今天无意间说漏了嘴，只怕他下次回来，还不一定让她知道。

    不对，这疫情若是真如传闻般这么凶险，下次见到他都不一定是人是鬼了！

    红芙推了推苏婉倾的手，“小姐，你要跟着王爷一起去吗？”

    苏婉倾没好气道：“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也没打算告诉我，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红芙难得看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连话都不敢说了。

    苏婉倾话刚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头了，“对不起，我……”

    红芙握着苏婉倾的手，“奴婢都明白，王妃是在担心王爷。”

    “呵——”苏婉倾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担心他？”

    “楚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王爷，哪里需要我担心？”苏婉倾一脸忿忿道。

    红芙见她口不对心，便笑了笑，止住了话头。

    苏婉倾生了一会闷气，回到听竹轩，看也不看书房的方向一眼，直接往卧房的方向走。

    红芙拎着食盒，跟在苏婉倾的身后，小声问道：“小姐，这点心不给王爷送去吗？”

    “送什么送，拿回去我自己吃！”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开。

    虽说着自己吃，但拿回去之后，苏婉倾却只是放着，连盖子都没打开。

    晚膳，苏婉倾心不在焉对付了几口，便让人给撤了。

    她故意磨蹭了很久，才梳洗完，遣了所有人，只留着一盏灯，坐在窗边的软卧上发呆。

    直到更夫敲着锣，喊着“关门关窗，防偷防盗”的声音渐渐远去，苏婉倾才神情黯然地叹了声气——

    男人到底是不会过来跟她说实情了。

    白瞎她等了一个晚上。

    苏婉倾刚准备掀开薄毯，回床上睡觉，突然听见脚步声在房门停驻，随即房门被轻轻打开。

    苏婉倾连忙头一偏，靠到墙上，装出一副睡熟的模样。

    房门重新阖上，男人身上带着些微寒气走到苏婉倾的旁边。

    见她裹着墨绿色的薄毯，露出玉颈跟藏在素色寝衣里的手臂，乌丝散落在腰间。

    这样也能睡着？

    楚玄墨看着苏婉倾毫无形象的睡姿，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溺纵容。

    待身上的寒气散去，便上前一躬身，将女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婉倾一怔，为了不露馅儿，连忙放松了身体，柔弱无骨地附在男人的身上。

    楚玄墨走过几步，单膝跪在床上，让苏婉倾放了上去，又拉开被子给她盖上。

    他坐在床侧，凝视着苏婉倾，薄唇微启，最后凤眸一垂，还是什么都没说。

    烛火熄灭，楚玄墨起身欲走。

    苏婉倾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最后一次问道：“王爷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