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将至。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蒋清漓终于等来了期盼已久的来信。

    她的大嫂商芙蕖和好友杨文馨都平安产下了一个儿子，两个孩子的生辰只差了一天。

    蒋清漓非常高兴。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都拿了出来，打算过完年后就让赵管事跑一趟京城，替她送礼物的同时，再采购一些必要的东西回来。

    顾安域看着她准备的礼物，心里有些困惑不已，“阿堇，你怎么知道她们会生儿子？”

    只见蒋清漓准备的礼物中，有一部分是黄芩做的小衣裳，大多是宝蓝、天青、松花这些适合男娃娃的颜色。

    可报喜的信不是今天才收到吗？

    蒋清漓的动作顿住。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因为我会把脉啊！在离京前，我就知道她们怀的都是男娃娃了。”

    顾安域愣住。

    他想了好半天，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当初商家大夫人有孕，外面盛传……你断言她怀的是姑娘，结果却生了小子，还有人因此笑话你是假把式……其实并不是你诊得不准，而是你刻意那样说的？”

    蒋清漓点了点头，“也算我小人之心吧？我那时候生怕商承丰一脉会对商伯母不利，就说她怀的是一个姑娘。”

    对商承明夫妇和商芙蕖来说，这个孩子是上天意外恩赐的惊喜，无论是男是女他们都会很高兴。

    可对商承丰来说，一个注定会外嫁的姑娘，和一个能够承袭家业的儿子，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她也是想杜绝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

    后来商伯母“出人意料”地生了儿子，但那个时候天下大局已定，萧知珏替自己的舅父商承丰做出了选择，商家小公子身上的不安定因素自然也跟着消失了。

    顾安域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他不由地笑开了怀，“阿堇，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蒋清漓的神色有些紧绷，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咽了回去。

    顾安域看她这副情态，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轻声叹气道：“傻姑娘，你心里瞎想什么呢？”

    蒋清漓的声音有些闷，“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呢？难道……你不好奇咱们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吗？”

    这还用问吗？

    你脸上早就写着答案了。

    想起她这些天的欲言又止，顾安域忍不住有些心疼。

    是他不好，她怀着身子这样辛苦，他却没有顾及她的心情，还在一旁“挑三拣四”的。

    这样想着，他一脸怜惜地开口道：“我不过是想起你小时候还怪可爱的，可惜那个时候我没有主动跟你产生交集，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后悔莫及……这才幻想着，若是能生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姑娘也挺不错的……我可以亲眼看着她长大，亲自护着她不被任何人欺负。”

    可他心里也清楚，生儿生女是要讲究缘分的，若是他命里并没有小阿簪的存在，难道还当真哭上一场不成？

    想到这里，他在蒋清漓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自我安慰道：“生个小云祁也挺好的，我可以亲自教他骑马、练武……长大了还能保护娘亲。”

    蒋清漓有些哭笑不得，“生个儿子就叫云祁吗？这也太敷衍了点吧？”

    “怎么会？”顾安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得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

    蒋清漓的脸红了，她笑着嗔了一句，“没正经……”

    顾安域不愿意了，“我在自己夫人面前……要什么正经啊？”

    说句不好听的，那不是装模作样么？

    蒋清漓都不想理他了。

    比厚脸皮她是永远比不过他的，还是趁早别比了。

    ……

    两人闹了一会儿，蒋清漓提出上街去买年货。

    虽说他们目前是暂居在舅父的将军府里，但毕竟这是他们来北疆后的第一个新年，多少还是需要营造一些氛围出来的。

    顾安域有些犹豫，“可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蒋清漓听他这样说，顿时有些不太开心，“可我都好些天没出门了。”

    临近年关，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从下第一场雪开始，顾安域就不准她再出门了，生怕她脚下不稳，有个什么闪失。

    顾安域看她一副委屈的模样，心疼的同时，也有几分好笑，“哪有好些天？云离堂开张那天你不是还出门了吗？”

    蒋清漓皱了皱眉头，“可云离堂开张已经有七八天了，我除了第一天，后来压根就没有去过……师父和师公该埋怨我是个甩手掌柜了……”

    顾安域笑着安慰她，“不会的，师母一早就叮嘱我了，说天气不好，让你千万不要出门，云离堂那里有她和师父帮你盯着，不会出岔子的。”

    蒋清漓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其实她也不是非得出去，但不知道为什么，顾安域越是不想让她出去，她越是觉得心里委屈。

    这种感觉，几乎有些压抑不住。

    顾安域正想再劝她两句，就在这时，青黛推门进来了，“姑娘，夫人过来了。”

    裴长宁和沈潆洄成婚后，蒋清漓身边的这几个丫头都称呼沈潆洄为“夫人”。

    蒋清漓提起了精神，“舅母回来了？”

    小舅最近一直在陪舅母四处游荡，美其名曰“追忆往昔”。

    她都好几天没看到他们了。

    话音刚落，沈潆洄就掀帘进来了，“漓儿这是想我了吗？”

    蒋清漓看到她，立刻起身上前，想要挽住她的胳膊。

    沈潆洄忙摆了摆手，笑着后退了两步，“我刚从外面进来，身上的寒气太重，漓儿等我脱了斗篷再说。”

    蒋清漓有些无趣地坐在了椅子上，她闷声抱怨道：“舅母，您跟小舅一走好几天，云木又不让我出门，我一个人好生无聊……”

    顾安域有些无奈地给沈潆洄使了个眼色。

    沈潆洄笑了。

    她脱了外面的斗篷，在蒋清漓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傻漓儿，外面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呀！看看，舅母给你新做了糟鸭掌，你尝尝合不合口。”

    蒋清漓有孕后，口味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再嗜甜了不说，反而对吃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云瑶担心她吃肉太多会导致孩子过大，到时候不好生产，就让厨房想方设法地给她做了些鸡爪、鸭掌之类的，不太份量的肉食。

    既解馋，又不用担心长肉。

    蒋清漓听话地吃了一口鸭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舅母……我好像有些无理取闹了……”

    她的话音刚落，顾安域顿时就心疼得无以复加了。

    他也顾不上自己的姨母在了，低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向她，“阿堇，别那么说，是我不好，没有考虑你的心情……”

    他听师母说过，怀孕的妇人情绪变化会非常大。

    阿堇离乡背井跟他一起来到这里，在身怀有孕的特殊时候，娘亲却又不在身边，她心里一定很失落。

    顾安域试图哄她，“马上就要过年了，到时候雪肯定也化了，我带你去街上看花灯好不好？”

    蒋清漓眼底酸胀，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我还要看烟火。”

    顾安域怔住，继而笑开，“行，我放烟火给你看。”

    蒋清漓不想笑，但她到底没绷住脸，最后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是第一个没有和娘亲在一起过的新年，她承认她是有点想娘亲了。

    不过还好，她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亲人们在身边。

    最重要的是，有他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