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顾安域带着蒋清漓去了枫陵。

    因为事关隐秘，蒋清漓就让林影和花影都留了下来，她单独跟着顾安域一起去。

    枫陵附近的红枫果然更红，更艳，置身其中，就仿佛踩在云霞之端一样，如梦亦幻。

    守陵人吴山看见他们，神情十分激动，他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老奴见过云嘉帝……见过云娴皇后……”

    顾安域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人，一脸复杂地开口道：“吴伯，云枫已死，我并没有他的记忆，所以你实在不必如此对我……”

    吴山听了他的话，顿时老泪纵横，“您不能这样说，云嘉帝……他活得太苦了，您不能不承认他的存在啊！”

    顾安域有些无奈，“我没有不承认他的存在，我也没有否认自己跟他的关系，我只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蒋清漓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明白这种心情。

    他只是不想让别人把他当成一个外人，不想他们通过他去怀念另外一个人。

    她小声安慰道：“没关系……在我心目中，你只是云木，是我的云木。”

    顾安域的心里暖了一下，他有些释然地笑了，“是我太过狭隘了，阿堇，咱们一起进去吧！”

    吴山听了他的话，连忙走在前面给他们引路，“请跟随老奴一起来。”

    蒋清漓是第二次走这条路了，可看见周围惨淡、破败的一切，她的心里依然有些伤感。

    云枫……如此自苦，他又是何必呢？

    倒是顾安域微微皱紧了眉头，“这个云枫，对自己太狠了吧？”

    说句不中听的，他就算再折磨自己，逝去的人也回不来了啊！

    蒋清漓失笑，她压低声音道：“你可管住自己的那张嘴吧！你自己听着不难受，我还觉得别扭呢！”

    她就没见过骂自己骂得如此荤素不忌的人。

    顾安域听她这样说，顿时就闭口不言了。

    吴山走在前面，听着后面传来的窃窃私语声，他的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

    比起曾祖父曾经描述过的，相敬如宾的帝后两个，现在的小夫妻俩显然活泛多了。

    就连这感情，看着也更亲密无间一些。

    真好啊！

    那个人曾经期盼的一切，终于实现了。

    ……

    他们先到了那张祭台前。

    蒋清漓指着云枫和颜嘉的画像向顾安域解说道：“云枫的画像应该是宫廷画师的作品，颜嘉的画像则是云枫亲手画的，上面有他的落款和签章。”

    顾安域先看向云枫的画像，他撇了撇嘴，小声开口道：“没我长得好看……”

    蒋清漓有些无奈。

    这都要比一下……有意思吗？

    都说了云枫的画像是画师画的，显然更侧重于体现他的威严持重，对五官的勾画并不是很细致。

    仅凭一张画像就说云枫长得不如他……有失公允了吧？

    顾安域见她不赞成自己的话，有些无趣地摸了摸鼻子，视线又转向了颜嘉的画像。

    他的神情怔住。

    蒋清漓忐忑地开口问道：“你看了……有什么感受？”

    顾安域看了她一眼，径自摇了摇头。

    画像上的人，看起来跟阿堇长得并不相似，就连神情看上去也忧郁、沉闷了许多。

    他下意识地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觉得有些难过……”

    甚至连心脏都跟着一抽一抽地疼痛。

    他又看了一下右下角的落款——吾妻阿堇。

    心底的绞痛越发厉害了。

    蒋清漓有些沉默。

    她也有相同的感觉。

    明明并没有之前的记忆，可她看到这幅画，就是觉得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吴山拭着眼角的泪，他在一旁插话道：“那是自然了，这是您二位真真切切经历过的过去啊！”

    顾安域没有说话。

    他上前了一步，拿起了祭台上的那个盒子。

    “啪嗒”一声，盒子被打开了。

    他拿出那支发簪，细细地看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岁月沉淀的缘故，这支发簪比他做的那支色泽幽暗了一些。

    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神伤不已。

    他转动着那支发簪。

    这种感觉还真是挺奇怪的，明明不是他亲手做出来的东西，他却很清晰地能猜到这片叶子的背面是什么，这朵花又是由几瓣组成的。

    蒋清漓在他旁边笑着开口道：“观察得这样仔细，是想看看你俩的手艺谁更胜一筹吗？”

    对她这个问题，顾安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自然是我的手艺更好。”

    有一说一，云枫的刀工更古朴写意一些，技巧略显凝滞，他的就流畅顺滑多了。

    不过这也正常。

    云枫应该没有专门学过这门技艺，不像他，小时候因为怀念娘亲，特地找了一个老匠人拜师学艺。

    蒋清漓汗颜。

    她真不该低估他的厚脸皮程度的。

    这人，就没有不自恋的时候。

    顾安域看完了，随手将那支发簪递给了蒋清漓，“你若是喜欢的话，就拿出去吧！”

    不是说他是云枫吗？那拿自己做的东西，应该不犯法吧？

    蒋清漓却摇了摇头。

    她将那支发簪重新放回了盒子里，然后又将盒子放回了祭台上。

    她感慨道：“既然它已经在这里陪伴了云枫和颜嘉上百年，那就让它继续留在这里吧！”

    说着，她看向顾安域，笑着说道：“至于我，有你亲手做的，就已经足够了。”

    她这句话显然大大地取悦了顾安域，他笑得连眉眼都弯了。

    吴山看着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他忍不住低声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

    “咳咳。”

    顾安域和蒋清漓回过神来，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吴伯，让你见笑了……”

    吴伯笑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由衷感慨道：“看到你们的感情融洽，我也就放心了，想来九泉之下的云嘉帝和云娴皇后，也能得到一丝安慰。”

    虽然他们都没有了上一辈子的记忆，但也算是以另外一种方式重逢了。

    那执念半生的人，终于可以安息了。

    想到这里，吴山含着泪开口道：“您二位要进内陵吗？要的话……老奴这就去开门……”

    顾安域和蒋清漓的视线同时转向了那扇漆黑厚重的大门。

    那里，是云枫和颜嘉的长眠之地。

    顾安域握紧了蒋清漓的手，低声询问道：“阿堇，你要进去吗？”

    门的另一侧，到底掩藏着怎么样的故事，他的心里其实有些没底。

    对于他来说，无论什么样的过往他都能够接受，可他担心阿堇心里会觉得难过。

    蒋清漓回握住他的手，一脸坚定地开口道：“我想进去。”

    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过去，她想要知道。

    顾安域伸出手臂拥紧了她，“好，那咱们就一起进去。”

    不管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都会陪着她，一起去面对那段尘封的，但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