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怀序将自己的罪证整理好，像是主动承认错误的孩子，全都放在了云忱那张笨重的餐桌上。

    鹿怀序明白，生命的最后时刻，云忱认出他了。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云忱没有揭穿自己，反而是允许自己抱他，亲他，叫他的名字……

    怎么会听不到呢？

    你是毫无保留地爱着我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你听不到？

    最后，鹿怀序含泪轻笑，朝着自己的头开了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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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医院的门诊楼，鹿怀序手里捏着一张心理科的挂号单，长腿飞快地跃上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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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不久前，鹿怀序将证据递交，开枪自杀。

    可再一睁眼，却是回到了养父母的家中……

    窗外天色昏暗，养父母正笑着往他碗里夹着菜，一只黑色小狗则亲昵地蹭着他的脚腕，想通过撒娇卖萌来骗一块肉骨头。

    可这是怎么回事……

    他自杀失败了？

    王褚没有将他带走？

    鹿怀序怔了好久，愧疚让他的心脏发麻，颤抖地念了一句：“云忱……”

    养父放下筷子，疑惑道：“云忱？你说那位徐医生，你去找他了？”

    “小序，告诉妈妈，为什么又去找徐医生了，是不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

    “怎么不说话。”

    “汪！”

    “咱儿子肯定受委屈了。”

    “汪汪！”

    “黑豆别叫。”

    “怎么还哭了？不行，我跟你爸明天要去学校找你老师问问。”

    “先别那么紧张……”

    “你儿子都自己跑去找心理医生了，我怎么不紧张！”

    “汪汪汪！”

    “黑豆啊，你看哥哥哭了，快去安慰安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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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混乱接着一片混乱过后，鹿怀序终于明白。

    他重生了。

    -

    这一世，他并不是被收养的孩子。

    养父母就是他的亲生父母，家里还多了一条叫黑豆的小黑狗。

    徐云忱依旧是小镇上的心理医生。

    自己刚进新学校的时候因为长相好，成绩优秀，很招女孩儿喜欢，最后也招了人嫉妒，被几个高大的男孩子联手欺负。

    父母到学校去解决了这件事后，还帮鹿怀序挂了心理科的号。

    接诊的医生就是徐云忱。

    所以那天，自己念了云忱的名字，父母才突然紧张起来。

    -

    此时此刻，鹿怀序已经站在了云忱的诊室门口。

    他的心跳飞快，手指摩挲着挂号单，轻轻叩响了木门。

    “进来吧。”

    云忱……

    真的是他……

    推开门，笨重的木桌后面，长相温和清俊的青年抬了下头。

    云忱还在整理病历单，没有仔细看新进来的病人，只看到一抹蓝白色的校服，便笑着朝他招招手：“是小朋友啊。先过来坐吧，单子放这里，等我一下……”

    鹿怀序走过去坐下，几步路而已，心脏却疼的快要喘不过气。

    似乎是察觉到鹿怀序的不对劲，云忱手里的工作停掉了，抬头看他，浅色的瞳仁轻轻颤动：“我记得你，你……”

    “鹿怀序，我叫鹿怀序。”

    云忱唇角弯起来，修长手指拿起圆珠笔，扯下新的纸张低声念道：“嗯，让同学欺负了的漂亮小孩儿。”

    温和的语调和轻柔的音线像是晒暖了的棉花被子，治愈极了，鹿怀序的心脏跟着他的笔尖儿一起颤着。

    “怎么这次不让爸爸妈妈跟着一起来，有什么话要单独告诉我吗？”

    “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

    “怀序，怎么哭了？”

    鹿怀序喉咙哽咽，眼尾嫣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被云忱抱住后，更是难过到只会抽泣。

    云忱拍拍他的后背，也不再问了。

    他见过很多这样的孩子，鼓起勇气来看了医生，可到最后还是很难说出自己的经历。

    倾诉欲本该是每个人都有的，可惜那也是需要爱意浇灌呵护的。

    长期被忽视的孩子感受不到爱，简单的倾诉也会变得难以启齿……

    每到这时候，云忱就不再追问了，有时候也会诱导着，哄着他们哭一哭，发泄发泄，等他们想说的时候再开始治疗。

    这孩子倒是不用哄。

    上来就哭了。

    还抱自己抱的这么紧，夸张地勒着自己后背，像条受了惊的小章鱼。

    怪可爱的。

    云忱拍拍他，轻笑道：“哭饿了没有？走，带你去食堂补充补充体力。”

    -

    云忱把那孩子送走以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自己变成了鹿怀序，跪在医院的病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病人干枯的头发和脸颊。

    而床上躺着的病人，就是云忱自己。

    但梦里的云忱并没有感到奇怪，甚至还把自己抱起来放在轮椅上，轻声询问胃里有没有不舒服，然后推着轮椅去住院部的花园透气。

    冷风一吹，轮椅上单薄的人咳的弯下腰，云忱胸口也跟着堵的难受，跟着他一块咳了两声。

    梦到这里就醒了。

    云忱趴在床边，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

    他是会做一些共情他人的梦。

    可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为什么躺在特护病床上，还虚弱成那副样子……

    缓过胃里的一阵阵钝痛，云忱起身想去厨房做点吃的，刚把干巴巴的挂面袋拿出来，就听到房门被敲响了。

    云忱疑惑地开门，看到额头上沁满了汗的少年。

    云忱：“怀序？你怎么知道我家……李主任告诉你的？”

    鹿怀序笑了笑，扬起手里的购物袋，白皙的脖颈上也挂着汗珠，由发尾一路滴落至锁骨，短裤下两条笔直的长腿晃的云忱直眼晕：“我妈跟医院的主任打招呼了，说让你多开导开导我。”

    “正好周末了，我去买了菜和肉，给你露一手！”

    “为了方便你开导我，以后我每天都过来啊。”

    “嗯，这挂面都快过期了，替你扔了~”

    云忱怔怔地站在客厅，看着他拿起挂面，熟练地扔进了自己家的垃圾桶，又哼着歌将购物袋里的蔬菜一样一样摆出来，填满自己的冰箱。

    之前哭成那样，云忱一直以为他是个内向寡言的孩子。

    可眼下这场景……

    抬头看到云忱在发呆，鹿怀序大步走过来，双手抱孩子似的抄起云忱，将他抱去沙发上坐好。

    少年拍蘑菇似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飞快地跑去倒了杯温水，声音温柔道：“你在这儿等着。喝点水看会儿电视，一会儿就开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