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过一张类似的照片，甚至还画了半成品的画。

    费尔南的展出，唤起了他压抑的记忆，年长安想了又想，最后翻开了曾经的相册。

    看着保存完好没有褪色的照片，他提笔便画。

    画不出神来，可他还能画出形来。

    老师在这个期间，又来过一次他的画室，看到他正在完成的作品，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很快他又来了第二次，带着一卷旧画。

    那是年长安曾经的半成品画作。

    他在见到嘉平后，一时兴起想要画个湖边的神女，后来因为遇到嘉平，并且忙着追求她，就把完成这幅画的事情暂且放到了一边。

    “虽说你还没能把自己的灵气找回来，好歹找到了灵感。”老师将他的旧作归还给了他：“如果还是不行的话，现在回那个圈子还来得及。”

    老师怜惜他曾经的才华，也怜惜他的现在。

    年长安看着旧作，什么都没说，提起笔另找了一张纸重新画。

    这一画就画了两个月，两个月里他吃住都在画室里，废稿画了一张又一张，怎么也画不出他想要的表现。

    年长安不禁感到自己很失败。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头来却是漏洞百出的笑话。

    钱是赚到了，路却走不回去了。

    年长安颓废地躺在厚厚的废稿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发了一分钟的呆后，拿起手机点开裴青空的消息框。

    【年长安：兄弟，我可能要回娱乐圈接着混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当初他退圈的时候裴青空很开心，虽说提升了年长安代言的所有头衔，却是恨不得让他当场退圈。

    毕竟年长安是体面人，有些营销号不是。

    他拍的剧又总是能有高收视率，上热搜也是家常便饭。

    裴青空不想天天看到锄头精在眼前晃，自然会特别的开心。

    【裴青空：回来可以，先付违约金。】

    【裴青空：你翻翻你退圈前签的代言合同，上面写了，你是因退圈盈利的，要是回来的话就要付违约金。】

    【裴青空：你以为我是好心给你送钱？我防着的就是你这一手。】

    【裴青空：绿茶男爬出我的视线，谢谢。】

    年长安思考了足足有十分钟，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离开画室翻找出当初签下的合同，在重重附加条件里发现了裴青空说的违约金。

    违约金要付天文数字，打官司不一定能打赢，并且还会败年长安的口碑。

    这代表着，他没有了娱乐圈这条退路。

    年长安在家里好好泡了个澡，又大吃一顿，腆着肚子回了画室。

    这次是足足两天，他只有片刻的休息，其他时间都在画，以及思考着怎样才能画得更好。

    老师推开画室的门，仔细看着扔在地上还被踩了一脚的画，认真的问：“这幅画的名字是什么？”

    画上是一只处于警惕状态的猫，脚下便是万丈深渊，被年长安用写意的方式画了出来。

    老师自然能看出来。

    “无所不用其极让我无路可退的敌人。”年长安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老师，我回不了娱乐圈了。”

    他现在就是这只猫。

    老师低头看了很久，最后满意的笑了笑：“灵感不错，我要感谢你这个敌人，切断你的退路，让你感受到了危机，创作出了这幅作品。”

    虽说依旧有着匠气，可已经到了老师心中的预期。

    年长安不禁苦笑。

    想来连裴青空自己都不会料到，他的行为能逼出个画家来。

    “我还以为你会重新画小苏，找回你的初心。”老师感慨道。

    年长安只是笑。

    初心已经找不回来了，从他将计划放在第一位的时候，他对嘉平的初心已经变了。

    画出来的，再也不是曾经的感受了。

    “你可以留下来了。”老师说出了最终的决定：“我相信，你的成就一定能超过我。”

    年长安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他身为曾经的艺人，如果授课会给课堂和纪律带来很大的麻烦，于是他选择用其他的方式与学校合作。

    或是去展览，或是带队去国外交流，当然他的主业，还是画国画。

    有一年带队去国外参展，展会上有费尔南的作品，学生都要去看，年长安再次看到了那张可以代表着他初心的照片。

    相框有两米，比在手机上看起来要清晰，也更震撼。

    嘉平身穿飘逸的裙子站在湖边眺望，那波光粼粼的湖水，像是还没有幻化的裙子，自然地流淌在每一处。

    她不喜不悲，宛若曾经。

    可正是她不喜不悲，也不像曾经。

    年长安突然想起，他问过嘉平，为什么没有见她穿过裙子。

    “没有做好准备。”她平淡又认真的回答：“没有安全感。”

    年长安放弃了旧稿，重新画了一幅画。

    湖中的神女，随时都会拥抱世界，也随时都会抛弃世界。

    他把画挂在了进门的地方，每次走进画室就能看到，这栋画楼有门禁权限，除了他和老师之外没有其他人能看到。

    老师早早含饴弄孙，不会再来画室。

    偏偏系主任磨着他要他开课，偏偏画被最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了。

    那双和裴青空相似的眼睛，观察着画，而不是欣赏。

    在与他对视的时候，年长安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裴青空，因为那双眼睛里充斥着了然和警惕。

    他了然年长安的想法，也警惕着年长安的想法。

    被小孩子看穿心思，年长安也有些困扰，他想裴世朗应该会有类似的困扰。

    那就没必要再见面了。

    “年教授啊，你可怜可怜我这头发吧！”系主任指着头顶的独苗，“好多人求着您开课教学生呢！”

    “教学生还是再过几年吧，我现在还有精力多画几幅画，课就停了，学校那边我自己去解释。”

    系主任很为难，但系主任无能为力。

    年长安结束了自己才教了一节的课程，转头收到了父母的消息。

    【母亲大人：你还要贤妻不要？】

    【父亲大人：回家来相亲，女方不嫌你老。】

    如果按照计划来，现在他的孩子，快要上初中了吧。

    然而计划这东西只要乱了一步，后面也要跟着乱下去。

    所以也没有必要按照计划。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年长安：算了吧，我当不了慈父，不耽误别人家的好姑娘，我光着屁股和艺术过一辈子吧。】

    就这样，也挺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