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明看着自己身上发旧的衣服。

    他只是个有案底，没工作，甚至连健康都没有的底层人。

    原本他以为他凭借自己的经历，能够找到合适的工作，可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最后的积蓄花完，他也没能找到工作。

    张嘉明清楚，有人在阻拦他东山再起。

    心灰意冷下他干脆回了曾经的那座小城，找了份普通的工作，维持着自己的生活。

    曾经的那群狗腿子，找到了他。

    “这不是明哥吗，当初看不起我们这群人，怎么现在混得还不如我们啊？”

    “还去喝酒吗，现在妹子更多了，不过你这身体……”

    说话的人用猎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视线落在了重点部位。

    “听说你现在不喜欢睡女人，喜欢被男人睡了。”

    张嘉明没有问他们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人的出现，只代表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没有办法回归曾经的生活，也没有办法过平静的生活。

    公司的人知道了他的过去，对他全部是鄙夷的态度，只要看到他就会远远的避开，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样的情形很熟悉，熟悉到他应该在谁的身上见过。

    只是张嘉明的思考速度越来越慢，有很多东西开始被他遗忘，尤其是那些痛苦的记忆。

    除了租的房子，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附近的天桥。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他就会在天桥上站到天亮，太阳升起后回到出租屋换件衣服继续去上班。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有时候站在天桥上，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向下看去，幻想着自己从这里掉下去，是怎样的车子碾过自己的身体。

    又在天桥上站到新的一天开始，张嘉明眯起眼睛看着初升的太阳，抬脚准备回出租屋。

    “抽烟吗？”

    斜下里递来一支烟，张嘉明看也没有看接到手里，他在口袋里摸了又摸，摸到廉价的塑料打火机，按了几下都没有按出火来。

    递烟的人又递来了防风打火机。

    张嘉明看着这崭新的打火机，想了想说：“打火机这么新，不抽烟了？”

    “你入狱后就戒了，本来我形象就不好，被我姐姐发现，她对我的印象绝对会更差。”

    说话的人是姜兰，她背对着朝阳靠在栏杆上，看着与多年前截然不同的方向。

    张嘉明点燃了手中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不急不慢的说：“来看我的热闹？”

    “你的热闹在你入狱那年我就看完了，现在最多就是验证一下，反正像你这样除了祖荫一无是处的富二代，离开了祖荫屁都不是，你不值得我特意来看你的热闹。”

    他能听出来，姜兰说的不是气话，而是心里话。

    经常被媒体报导的不止嘉平，姜兰也是那些媒体口中经常出现的人物。

    她背靠裴氏集团和岳行百货，将公益事业做得是如火如荼，有很多人感谢姜兰给了她们新生。

    命运可真会开玩笑，从前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女人，现在竟然也变成了他遥不可及的人物。

    “那你回来总不能是念旧吧。”张嘉明说完自己都笑了出来：“这个地方，你和她应该一辈子都不想回来吧。”

    “你说的对，我是来补户口本的，等结婚后把户口转走，以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这句话让张嘉明直接愣住。

    随后他表情恶劣的说：“你要结婚了？真是恭喜啊，有了钱的感觉是不是很好，都有老实人上赶着来接盘。”

    “话说你老公知道你的过去吗，他知不知道你做过什么，又在我的床上说过什么？”

    姜兰表情看上去很是无聊，她毫不在意的说：“我和他说了，我十六岁就当了老男人的情人，然后还流了两三个孩子，跟了不止一个金主。”

    “但是没办法，他就喜欢我的坦诚，你说怎么办啊。”

    “而且他年薪千万，成功创办了很多公司，还愿意陪着我一起做公益，什么都愿意听我的。”

    “好生气哦，你期待的未来一件都没有实现，我要是你我就气死了。”

    情绪已经麻木了很多年的张嘉明，的确因为姜兰的话开始生气，他的身体算不上好，一生气胸口便开始疼。

    他想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姜兰，更想恶意地揣测姜兰未来的伴侣。

    可天桥的另一端，站着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他手臂上搭着件米白色的风衣，眼睛看着这边。

    就算他没有走过来，张嘉明也能看出来，那就是姜兰的伴侣。

    姜兰像是感知到什么，转头看了眼，脸上的笑容明显真诚了很多，她抬起手对着男人挥了挥。

    “好啦，我就再说一两分钟就走啦，办公的地方还没开门，闲着也是闲着。”

    原来他只是姜兰打发时间的工具。

    姜兰和白藏说完，又转头看向张嘉明。

    “本以为都这么多年了，你稍微能学会怎么尊重别人，没想到你还是一副讨人厌的样子。”

    “这样就算再过一千年你也不可能成功，傻逼。”

    白藏慢慢走过来，轻柔又坚定地把风衣披在姜兰的身上。

    姜兰笑笑：“好了我说完了，我们走吧，先去吃早饭。”

    白藏跟着姜兰转身离开，他对行程没有意见，只对姜兰的说辞有意见。

    “下次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要贬低自己。”他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胡说八道也不可以。”

    “好啦好啦知道啦，我是在逗他玩儿呢~”姜兰试图把这个话题带走。

    “我会告诉苏小姐的。”

    “哇你竟然不跟着我叫她姐姐，是在和我见外吗？”

    “老板连儿子的醋都吃，我不敢。”

    “我不管！你要哄我，哄不好我我就去和姐姐告状说你欺负我！”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幸福。

    张嘉明低头，摩挲着自己再也买不起的打火机，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像往常一样上班，等待日出，再上班。

    发工资那天，他用所有积蓄，买了一套新的衣服，还有一盒烟，用那昂贵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又一支，等待着天边再次泛白。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曾经嘉平拿着书，坐在他身边静静的看，他觉得无聊凑过去，却觉得更加无聊。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平明，为什么平在前明在后？”他指着书上的字故意打趣：“按照我们两个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明平啊！”

    “平明是指天刚亮的时候，和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嘉平不接受这种打趣。

    张嘉明只好换个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天刚亮一个人去送客人，那岂不是还要一个人回家？怪不得说孤，的确挺孤单的。”

    “没关系。”嘉平随即说道：“毕竟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算不上孤单。”

    天边微微泛起了白。

    张嘉明点燃了最后一支烟，抬头眯着眼：“洛阳亲友如相问啊……”

    他后悔了。

    火光随着身躯急速下坠，恍惚间，他回到了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死死地抓住了那只手，坦荡的开口。

    “我叫张嘉明，我……”

    “嘟嘟嘟——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