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怎么了？”，大姑见高义的表情有点不正常，忙问道，“生病了？”

    “没有没有，饭屋里太呛了，眼睛不舒服。”

    “那你出去和雪子玩吧。”

    高义出来，看到李雪正在翻自己的学习资料，如果放到以前，高义肯定不耐烦的把小丫头撵出去。

    但高义的心态已经变了。

    “李雪，你爸和你哥呢？”

    “我爸跟镇上的建筑队去了县里干活了，我哥上班去了。”

    姑父李文进在公社的国营饭店工作，去年让大表哥李国庆接了他的班。

    李文进对高义祖孙也不错，尤其在七十年代，经常接济高义祖孙。

    不过后来高义到了镇上小学当老师，而国营饭店黄了，李文进可能心态有点变化，确切的说，心态有点酸溜溜的，从此之后，看高义各种不顺眼。

    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一个国家干部，俺们家可攀不起。

    “哎，李雪，你们家有没有亲戚在供销社上班？”

    “有啊，我大爷爷家的堂姑父就在市里的供销社，还是个什么长呢。你问这干啥？”

    “哦，想找人打听点事情，你堂姑父叫什么？”

    “不知道，去问俺娘。”

    “你吃过糖炒栗子吗？”

    一说到吃，李雪双目放光。

    “栗子倒是吃过，糖炒栗子是啥？用糖炒的栗子？”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没吃过，这么金贵的东西，俺家可吃不起。”

    “金贵吗？”

    “不金贵吗？”

    高义还真搞不清楚，要说贵，那是必须一定的，毕竟栗子的价格是小麦价格的好几倍，可也不能全部用于出口，不让老百姓吃吧。

    “李雪，初中了，我考你几个题，看看你会不会做。”

    “打住打住，学校老师烦也就算了，你也想当老师？”

    “不行吗？”

    “先考上中专再说吧。”，李雪说完，跑了出去。

    高义恨得牙痒痒，小样，你连预考都过不了的人，还鄙视我这三年才考上中专的吗？

    饭菜端上了桌，一个炒白菜，一个清炖萝卜，大白馒头管够。

    高义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确实饿了。

    李雪也好不到哪去。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说的就是高义和李雪这么大的孩子。

    如果按照斤两算的话，高义一次性吃了至少一斤馒头。

    高义感觉不饿了，才边吃边问道：“大姑，你家有人在市里供销社上班？”

    “是啊，一个姐夫，听说在市里管采购。”

    “叫啥啊？”

    “赵爱国。”

    “哦。”

    李雪忽然指着高义的头发说道：“恶心死了，你多久没洗澡了？头上都长跳蚤了。”

    高义摸了摸头发，还真的有小动物在活动。

    李雪说完了，还不忘了往嘴里塞了一口白菜。

    这种事要是放在二十年后，全家人早就吐了。

    “一会洗个头就好了。”

    大姑说道：“趁着天好，把被褥拿出去晒晒。”

    “知道了。”

    高炳林好奇的看着高义，他实在搞不明白，只不过睡了一觉，为何高义的话这么多了？还说的这么自然。

    昨天，高义坚决不出门不说，对他都爱答不理的。

    高炳林能理解高义心里的苦，家里过成这种光景，他不回家帮忙种地不说，还要继续读书，别人说三道四很正常，毕竟是大小伙子了，在乎面子。

    可今天高义的表现完全不一样了，脸上不再是麻木和无助，变成了自信而又坦诚，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吃完了饭，高萍把爷俩的被褥拿到天井中太阳底下，一会功夫，好几只小动物钻了出来，跳蚤受不了阳光的照射，也受不了寒冷，准备钻出来找个更加阴暗暖和的地方。

    高义和李雪看到一只逮一只，两个指甲一挤，跳蚤瞬间变成了一滩牛肉，高义总要拿着肉泥往李雪脸上抹，恨得李雪牙痒痒。

    “高义，你要是再恶心我，我让我哥收拾你。”，李雪说完，挤死了一只跳蚤，往裤子上抹了一下，继续寻找下一只跳蚤。

    “爹，过两天我送点六六粉过来，打到炕上，杀杀虫子。”

    高炳林坐在太阳底下，笑眯眯的看着他的孩子们，仿佛很享受这种儿孙绕膝的感觉。

    这个年代，农村家家户户都穷的叮当响，木板子床上先铺上一层麦秆，上面再铺上一层薄薄的褥子，就算是一张床了。

    高义进屋把床上的麦秆子都抱出来散在了太阳底下，跳蚤更多了，惹得李雪一阵咒骂，她抓不过来了。

    农村最有效的杀跳蚤的法子不是撒六六粉，而是晒。

    六六粉毕竟有毒，这玩意还是少用的好。

    大姑母女吃完中午饭就回去了。

    高炳林想和高义聊聊天，可看到高义扛着铁锹和筛子要出去，忙问道：“老大，你干啥去？”

    “去河边上弄点沙子。”

    “弄那个干啥？”

    “炒栗子。”

    高炳林站在房门口，说道：“少弄点哈，要留着卖呢，万一镇上统购，咱家栗子少了就不好交代了。”

    “哎，我有数。”

    所谓的统购，指的是统一收购，统一供应，简称统购统销，属于计划经济的一种手段，统购统销的物资，一般集中在老百姓必须的衣食用等方面。

    自从1979年，国家统购统销的力度逐步降低，到83年，只剩下了粮食和食用油必须统购统销，其他的正在逐渐转型，尤其是栗子等创汇的东西和生猪等行业，依然存在部分统购统销。

    例如家里养猪的人家，如果有两头猪，一头要卖给食品站，名曰派够，也叫统购，生猪统购价格只有五毛二，另一头才能自行处置，要么自己吃，要么自己卖猪肉，农户卖的猪肉不需要肉票，属于议价肉，价格能达到一块二到一块五之间。

    但老百姓不懂政策，以为国家还在所有的领域实行统购统销，通过栗子这一件事上，高义明白过来，国家可能有放开了部分统购统销的农产品。

    至于公社和大队为何一直不宣传，高义只能用阴谋论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