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垂首：“是。”

    太后冷呵呵地笑了一声，难掩失望沉痛之色：“君无戏言，你做得很好。”

    皇上听出太后话里嘲讽之意，面不改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要说一个唐梨落，天下女人都是儿子的。”

    太后苦笑一声：“是啊，你是皇帝，你以为天下都是你的，更何况一个唐梨落，但你不要忘了……”

    她停顿一下，痛心疾首地看着皇上，“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

    皇上神色一凛：“母后是糊涂了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皇权至上，千古不变的道理，所谓天下人，不过是依附于皇权生存，趴在朕脚下的蝼蚁。”

    “蝼蚁也不屈之力！”

    皇上冷笑道：“在绝对权势面前，所谓的不屈之力根本不堪一击。”

    “你——”

    “母后，你不必再劝儿子，儿子心意已决，绝无更改。”

    太后痛彻心肺：“可老三是你的亲儿子啊！”

    皇上脸色泛起一丝羞愧红晕，仅是一瞬便恢复如常：“正因为他是朕的儿子，才应该毫无保留地孝顺朕，他的命是朕赐予的，他的荣华富贵亦是朕赐予的。”

    太后垂下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向皇上，轻轻笑了一声：“那依你之言，你的命是哀家赐予的，你也应该毫无保留地孝顺哀家。”

    皇上被噎住了，面皮紫涨。

    太后叹息一声，沉吟道，“多少帝王青史留名，多少帝王遗臭人间，难道你要在史书上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么？”

    皇上冷笑道：“历史从来由胜利者书写，母后以为儿子会允许史官记下这一笔？”

    太后显然被气到，脸色顿时一白，急喘几口气伸手指向皇上：“你……你真是疯了。”

    皇上冷着脸不说话，太后轻轻抚了一下胸口，待气息平稳，轻轻唤了一声，“雀儿……”

    一声雀儿直击皇上心肺。

    他都记不得有多少年，太后再也没有唤过他的小名。

    他脸上浮起一丝动容之色，想说什么，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太后无力道，“哀家已经老了，你想做什么，哀家无力阻止。”说着，她咳了一声，嗓音低沉，“这么多年，哀家从未求过你什么，如今哀家求你，放过孩子们，也放过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皇上身子一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母后此话何意？”

    “你当哀家是聋子瞎子么，太史令一句稳坐钓鱼台，你真以为是天象之言？”

    皇上脸色更加难看：“母后，你怎会知道？”

    “你别管哀家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说起来也怪哀家，哀家不该一时心软保下南荣馨，她不仅没有好好反醒，反而野心膨胀，将污水泼到你弟弟头上，好让你们兄弟反目成仇。”

    皇上身子一震：“为什么，兰贵妃为什么要这样做？”

    “祈儿一向与老二不对付，与老三和小六最为要好，你仔细想想就能想明白缘由。”

    皇上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反问道：“母后跟儿子说这些，难道就不怕儿子重惩兰贵妃，降罪南荣家么？”

    太后苦涩一笑：“你不会，因为你现在还需要南荣家牵制丞相府，这些哀家都不管，哪怕有一天你不再需要南荣家的势力，降罪于南荣家，哀家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兄弟二人手足相残。”

    “……”

    “在哀家心里，南荣家再重要，也不如亲儿子重要，你和你弟弟都是哀家的命，不，你们两个比哀家的命更重要。”

    皇上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母后……”

    “雀儿，你弟弟什么德性，你比谁都清楚，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有谋反之心，况且云家式微，整个荣王府除了能仰仗你，还能仰仗谁？”

    皇上被问的哑口无言。

    说到这里，太后声音一滞，眼眶发红，“难道连你这个亲哥哥也要怀疑他吗？”

    皇上一怔，毕恭毕敬道：“儿子没有。”

    “没有就好，哀家相信你兄弟二人的感情不是旁人轻易能挑拨的，至于离王妃，雀儿你……”

    皇上生怕太后再说出反对的话，急于打断道：“有关离王妃的事，母后不必再说。”他再一次强调，“儿子心意已决，绝无更改。”

    太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说不动皇上，眉色沉了下去，无力叹道：“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就随你去吧！”

    说到这里，太后忽然话锋一转，“只是有一件事，你务必要答应哀家。”

    “母后请说。”

    “不管衍儿回来是什么反应，你都要对他网开一面，他到底是你的亲生儿子。”

    “儿子知道。”

    太后“嗯”了一声，形容疲倦道：“哀家乏了，你回去吧！”

    皇上离开寝殿，正好看见司娆和萧知意过来。

    萧知意加快脚步走上前给皇上行了一个大礼，犹豫了一下，张嘴想要问唐梨落的事，司娆赶紧朝她使了一个眼色，萧知意立刻闭上嘴巴。

    司娆也给皇上行了一个大礼，皇上看着她的眼神意味难明：“这些日子多亏你们两个照顾太后，太后身子大好，朕很高兴，你们两个想要什么，朕即刻命人送来。”

    萧知意立刻问道：“皇帝伯伯，知知想要什么，您都会给吗？”

    皇上愣了一下，笑道：“只要朕能办到，自然愿意给你。”

    “那好，知知想要……”她停顿了一下，笑道，“皇帝伯伯龙体康泰。”

    皇上哈哈一笑：“你这丫头就是贴心孝顺，朕没有白疼你。”他看向司娆，“司姑娘，你呢？”

    司娆微笑道：“民女心愿与郡主不谋而合。”

    皇上更加高兴：“怪道太后看重你，你确实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好孩子，得空多和知知一起来宫里走走，太后年纪大了，喜欢热闹。”

    说完，皇上便笑着离开了。

    司娆再好，也抹不掉她名声上的污点，也就萧祈这个浪荡子丝毫不在意名声，愿意明媒正娶这样的姑娘，还有他那个行事荒唐的弟弟，竟肯接受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妇，弄得整个荣王府被人耻笑。

    他突然想起太后刚刚说的话，脸色瞬间阴沉。

    南荣馨手伸的实在太长了。

    如今南荣府和独孤府势均力敌，相互牵制，他暂时不宜动南荣馨，心里到底气不过，原本要将小公主交给兰贵妃抚养，皇上临时改变主意，将小公主交给了淑妃。

    司娆听闻皇上将小公主交给淑妃抚养，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淑妃虽不得皇上宠爱，但皇上对她颇为敬重，她为人宽厚，一定会善待小公主。

    离宫后不久，司娆抽空去了一趟白衣庵，褚丹旭听闻女儿交由淑妃抚养，心中很是欣慰。

    两个月后，萧衍回京，一切已成定局。

    萧衍急忙策马前往碧云观找唐梨落，唐梨落避而不见，他凭着一腔悲愤调转方向，直接赶往皇宫要见皇上，半途被宋长安拦下。

    萧衍回到离王府，借酒消愁，大病一场。

    时光匆匆，春来秋往，又是一年。

    这一年年底，萧祈终于盼来了迎娶司娆的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