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仁帝不敢相信，此生还有机会看见与他心中白月光秦娇娇长相极为相似之人。

    在台下的女子说她姓秦名筠，老家在宁兴县，年岁十五时，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平仁帝身形微顿，在赏赐台下女子一堆金银珠宝后，吩咐曹公公为她安排最好的客栈将她安置。

    平仁帝本想留小筠在宫中居住，不过怕引人误会与非议，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在皇城司指挥使郑延的调查下，平仁帝终于确定，那位惊艳了整个朝堂的女子，便是他的亲生女儿。

    听闻此事，曹公公马后炮道：“奴才瞧见了，小筠姑娘头上那两个旋儿，可真是和陛下一模一样呢。”

    平仁帝至今无法从他和秦娇娇拥有一个女儿的震撼消息中抽离出来，心里想着易青那个不地道的，竟是将此事瞒他瞒了这么久，而且还让他的女儿称他为父，可真是气死他了。

    不过看到小筠被易青照顾得很好，身上英姿飒爽的气质，和她的母亲别无二致，平仁帝心中也稍有安慰了。

    如果将小筠拘于皇宫，恐怕她不会成长为如今这副恣意通透的模样。

    “笔来，墨来！”平仁帝大笔一挥，在龙案上书下了小筠册封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女暮筠，聪慧敏捷，丽质轻灵，风姿雅悦，清华水木，秀润云岚。着即册封为云岚公主，册封仪另择吉日，封户一千，赐居清韵殿，赐黄金百两，白银万两，京郊良田三千亩，钦此！”

    ......

    卓凌初为了能让小筠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被平仁帝赐婚给他，刻意让她担下两国和平的荣耀，可他万万没想到，原来小筠竟是位名副其实的真公主。

    卓凌初不担心别的，只害怕平仁帝不肯将小筠轻易嫁给他。

    没办法，他只要从正主身上下手了。

    夜晚寒凉，朱窗半开，同冷风一同进入客栈的，还有卓凌初。

    他扬眉看向衣服裹得齐全，正坐在小榻上打瞌睡的小筠。

    “怎么，特意为我留的窗户？”

    小筠立刻就精神了，瞧见面前吊儿郎当的俊美男人，皱了皱鼻头，“烤羊腿呢？”

    卓凌初扶了扶额，从腰间拽下他的新月黑玉，缓步上前，眼睛不肯在眼前女子明丽面容上移开。

    “想不想一辈子都吃我烤的羊腿？”

    小筠察觉到对方灼灼的视线，下意识咽了下口水，眼神躲闪着，“你愿意烤，我自然是愿意吃的。”

    听到这话，卓凌初唇角荡开抑制不住的笑意，“记住你说的话，”他将他的黑玉玉佩放到小筠面前的案几上，“收下这个，我给你烤一辈子的羊腿。”

    卓凌初见小筠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又蹙了蹙眉，檀口微张，似要开口说什么，他赶在小筠说话前，一边在胸前打叉制止着一边后退，“不必现在就回复我，你先考虑考虑。”

    卓凌初迎着寒风仓皇逃脱了。

    男子赠女子贴身玉佩，卓凌初对她抱着什么心思，小筠当然是明白的，只是......

    跟随父亲剑仗天涯、快意恩仇了好多年，小筠的性子一向敢爱敢恨，她若遇到心上人，自然不会退缩，只是她还没有将卓凌初与她的关系，往深处想过。

    她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只是到了第二日，她没有什么时间去深入想什么事情，她如同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接入天阳宫中，套上了华丽的宫装，完成了受封仪式。

    从那以后，她又有了一个‘云岚公主’的名头。

    欢喜自然是有的，更多的，是震惊。

    怪不得，怪不得她的姓氏是随母亲来的，怪不得父亲从不带她到京城逛一逛，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小筠不是傻子，谁对她好，她自然是知道的，她也不会对她本应得到的东西敬而远之。当她在宫宴上，朝平仁帝甜甜唤了一句“父皇”后，她又得了许多的赏赐，这是她在江湖上十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

    只不过，那萧皇后看她的眼神可不算友善，她若是在宫中生活，以她的性情，必定受不了那些勾心斗角的磋磨。

    而且，小筠也察觉到，在场众人对她打量的视线中，夹杂着各式各样的眼神，有艳羡，有鄙夷，有轻视，令她很不舒服，尤其程致看向她的眼神，更是幽深极了。

    小筠坐在宴席上正食不知味呢，就见那因为要与大朔签停战协议，而已经在上京驻足了多日的卓凌初站了出来，向台上的平仁帝恭敬表示，他真心爱慕云岚公主，愿意以西昌二皇子的身份，求娶云岚公主，并承诺只要平仁帝肯将云岚公主嫁给他，他可保大朔西昌边境百年和平。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只是谁都没想到，第一个坐不住的，竟是程太尉的大公子程致。

    他当即朝平仁帝下跪，“微臣、微臣也愿求娶云岚公主，请陛下成全。”

    平仁帝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西昌二皇子提出的条件无比诱人，但他不愿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两国和平的砝码。程太尉是朝中老臣，云岚若是嫁到程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过得一定会更好。

    不过，他还是得问问云岚的意见。

    “云岚，你意下如何？”

    小筠盯着数道灼灼的视线站了出来，她的脑子很乱，她想起了她以前的人生，想起了皇宫内的繁文缛节，想起了萧皇后的视线，她最后又想起了卓凌初在看她时，那双铺满了璀璨繁星的俊美凤眸。

    而且，她可以为边境黎明百姓赢得百年的安稳生活。

    小筠扬起一张毅然决然的小脸，“父皇，儿臣心仪西昌二皇子，儿臣愿意嫁给他！”

    话音一落，卓凌初紧绷的肩头终于松垮了下来，回到座位后，他的视线，就没有在小筠的脸上移开过，唇角浮现的笑意，一直都没有落下来。

    程致则是瘫软在大殿上，最后被他的二弟程前搀扶着回到男眷席。

    平仁帝心中虽然百般不舍，但对他女儿的决定表示支持，当场宣布他将为云岚公主准备丰厚的嫁妆，大婚当日，全称同庆。

    只是，卓凌初高兴早了，他在宴会之后，带着满心欢喜偷偷夜谈小筠时，小筠却是对他这么说的。

    “我在宫宴上答应嫁给你，不过是事急从权，等我们办完婚礼，我就去找我父亲浪迹天涯去了。”

    小筠的这句话，惊得卓凌初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怎么......出尔反尔？可是他又拿她没有办法，谁叫他如此爱她。

    卓凌初急得在房间来回踱步，当他的目光落在小筠腰间的黑玉玉佩上，他倏地笑出了声。

    她是在意他的，她要做什么，他陪她就是了。

    卓凌初道：“我愿意陪你一起云游天下。”

    小筠很是意外，她挑了挑眉，“你不回西昌皇宫做你劳什子皇子了？”

    卓凌初走到小筠面前，蹲下身子与她视线持平，“从今以后，你在哪，我在哪，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小筠心里笑开了花，闭上眼睛嘟起了嘴，娇娇地说着：“那好，你可以亲我了。”

    卓凌初愣了一瞬，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温柔的触感，同他的梦境一模一样......

    程府。

    程致感到自己快要疯魔了，口中低声喃喃着：“她是公主，我有眼无珠......”

    他的确有眼无珠，如此耀眼的珍珠，却被他一直当成鱼目来看待，即使他早早了解了自己的心意，他还是因为她粗鄙的家世而不曾勇敢踏出那一步。

    “晚了，晚了，一切都晚了......”

    程太尉知道自己的儿子性情偏执，他怕他儿子会在公主大婚之日闹出什么事端来，他打算在这段日子，他要将程致圈禁在他自己的宅子，程致若是依旧不老实，多喂他几副迷魂汤药就是了，起码比他连累整个程府被陛下迁怒强。

    云岚公主的婚事关乎国事，他们可耽误不得。

    平仁三年五月，大朔云岚公主暮筠与西昌二皇子卓凌初大婚。

    同年八月，云岚公主带着丰厚的嫁妆前往了西昌国。

    刚至西昌边境，他们一行便遭遇了西昌大皇子卓泰宁的行刺，好在有惊无险，卓泰宁没有得手。

    本打算和卓凌初回西京过遍成亲礼节的暮筠怒了，她对卓凌初说：“夫君，我不想过担惊受怕的生活，咱们去反杀吧！”

    暮筠向来有着怨报怨有仇报仇的侠士性情，别人欺负到她的头上，她岂有不报复的道理？

    卓凌初气自己现在没有为心爱之人提供固若金汤的保护的能力，他将暮筠拥入怀中，向她郑重承诺：“筠儿，给我些时间，为夫会为你赢得全天下的敬仰，让你站在权力之巅，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暮筠抬眸看向卓凌初紧绷的下颔线，伸手轻轻抚了抚，轻声道：“夫君，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话音刚落，暮筠倏地泛起了恶心，差点儿呕了出来。

    她这是被自己的温声软语恶心到了？

    卓凌初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不敢再用重重的力道搂着怀中的珍宝，捂住暮筠的耳朵，大声朝外面吩咐：“初一，快叫医师过来为皇妃诊治！”

    ......

    一年以后，程致一直像个游魂似的生活，他的心被剐了一块，一直都缺了一角，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在一个满目萧瑟的秋日，他背上了行囊，抛下了他曾经引以为豪的，钟鸣鼎盛的家世，一人一马，漫无目的地在荒野上游荡着。

    他要去哪里呢？西昌国，也许不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