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纺厂宿舍王大柱家

    王大柱刚从食堂回来，手里头端着的饭盒里全是包子，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盐水瓶，走到单元楼门口碰见了老邻居刘大婶，大婶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眼睛亮亮的盯着盐水瓶看，那眼睛只差没蹭到瓶身上去。

    那瓶子是牧场早上送来的，鲜牛奶呢。

    职工一月能分一斤奶，可王大柱总能搞到奶票，他家里的牛奶一直很富足，而刘婶儿的孙女才出生没多久，媳妇的奶水不够，她这眼睛亮晶晶的，为的是给自家孙女讨一口奶喝，但白梦是谁，抠的一口奶也匀不出来，刘大婶只能舍了这张老脸，想来求求王大柱。

    “王主任，大清早你还去食堂挤什么挤，下回让我们老邓给你带回来。”王大柱家那个懒婆娘，最近都不怎么出门了，不上班连饭都要男人出去买，也是她命好。

    “不用麻烦，我反正要出去走走，也是顺路。”王大柱只当没看懂刘大婶的眼神。

    “你这手里拎着什么呢。”

    “嗐，买的早餐呢，我们家白梦最近身体不好，要补补，我先不跟你说了金贵这孩子吃饭慢，得耽搁上学了。”

    见王大柱装傻，刘大婶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肯定是给那个小骚蹄子吃的”，就进了门。

    听见有人进门的声响，白梦才从屋里慢悠悠的走出来，一边穿衣一边叫着儿子出门：“快点来吃早饭，吃完了让你王叔叔带你去幼儿园，穿个衣服也磨叽。”

    跟柳绵绵母女俩不一样，王大柱这边的伙食开的好，牛奶隔一两天能喝一次，肉包子和饺子基本上每天都能吃上，所以金贵也没别的孩子那样馋，出来看见还是包子，可不乐意了。

    “妈，我要吃饺子。”没吃到饺子，他就不高兴了。

    可这会儿的食堂也是按需供应，可不像后来的大食堂那样供应充足样样都有，刚好早上食堂就没卖饺子，见金贵噘嘴不高兴也不吃早餐了，王大柱满脸堆着笑，把肉包子往金贵手里塞：“快点吃啊，叔叔待会儿送你。”

    金贵今年六岁，长得胖胖的，五官都挤在圆圆的脸上，眼睛像用刀割出来的一道缝。

    再加上被白梦惯的，脾气坏的厉害，金贵从王大柱手里接过肉包子，啃了一口发现是猪肉白菜馅儿的，一把就丢在桌上，一屁股往地上坐，满地打滚哭闹：“我不吃白菜，我不吃白菜，我才不要吃白菜了，我要吃大肉馅的饺子。”

    白梦被他气的不轻，就要踹他一脚，被王大柱拦住了。

    “孩子嘛，都这样，金贵你多少吃点儿，明早叔叔再给你去找饺子。”

    “我不吃，白菜包子我吃了恶心！”金贵的眼睛眯得那条线都不见了。

    说实话，这孩子的性格并不讨喜，但谁叫王大柱喜欢白梦呢。

    那可是他年少时的梦中情人，要不是运气差被男人给甩了，给别人当便宜爸爸的好事还轮不到他王大柱呢，而且金贵一闹，白梦就心情不好闹着要回老家去，所以虽然内心把金贵揍了几百巴掌，但面上还是笑咪咪的哄着。

    “那你喝点牛奶吧，牛奶你不是也喜欢吗？”王大柱想起还买了牛奶：“你好好吃饭，待会儿叔叔带你买方便面吃。”

    方便面可是好东西，金贵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一副老不情愿的喝着牛奶，他咬了一口的包子便被王大柱拿起来，吃掉了。

    吃过早饭，王大柱带着金贵出门，路上少不得叮嘱他在幼儿园不要打架云云。

    站在幼儿园门口，金贵摊开巴掌。

    这也是每天早上的老剧情，王大柱无奈，从口袋里头掏出一毛钱，塞金贵手上，金贵这才摆着胖胖的身子，像个企鹅一样往幼儿园方向挪去了。

    幼儿园是厂子办的，上班的地方离这里不太顺路，王大柱送完孩子要去车间，就要绕很远的路，不过这条路也是有近路的，出了厂区的门，往外头有条近道，绕过几条路就是厂子的正门了，王大柱从人群中穿过，往正门口而去。

    ————

    柳绵绵跟宝妞两个在厂子外头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吃早饭的地方。

    是的，来的时候没吃早饭。

    本来卫轩让她吃了饭再过来，柳绵绵推辞了，想到她上次晕车晕成那样，卫轩也就随便她，他知道她带了钱和票的，临走之前还是又给了她一些，知道她也亏不了自己，谁知道棉纺厂这外头连个小店都没找到。

    找了个职工问了一下，原来厂子里头什么都有，也没人在外头摆摊。

    那人见母女两个的打扮，也不像是城里人，应该是乡下过来寻亲的，这样想进厂子吃饭也难，毕竟厂子里头凭餐票吃饭，一般人也进不去啊，于是好心跟她说：“咱们厂子太大了，你要往外头走老远才有吃饭的呢，这样吧这条路你走到头，再找人问问就知道了，往那边去有个小饭馆是卖早餐的。”

    一路上飘着的早餐味，让宝妞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的看着别人。

    不过她饿习惯了，也能忍，就是眼神看着好可怜。

    那人家里也是有小孩子的，摸着饭盒犹豫着要不要给小女孩掰一点下来，见柳绵绵飞快的道了谢，拉着宝妞就走，母女两个生怕被人怜悯了一样的。

    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喜欢施舍。

    柳绵绵：“宝妞，咱们在外头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知道不？”

    她都知道了，之前在大娃给过宝妞馒头她吃了，卫轩给的馒头她也吃了，虽然拿糖做了交换。

    宝妞性格单纯，那是在相对简单的环境下长大养成的。

    进城以后面对的人也多了，也复杂多了，得教会她自尊自爱。

    宝妞点点头，像是听懂了一样的：“怕别人下毒。”

    柳绵绵一噎，不过仔细想想也没错。

    “你还小，坏人好人也没写在脸上，妈妈都不知道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呢，咱们在外面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明白了不？”

    “我明白了。”宝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给小孩吃的的肯定是坏人！”

    柳绵绵满头黑线，教孩子真的好难呐。

    她真的觉得自己不太会。

    两人正低头说着话，就跟一个迎面过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等抬起头时发现这人长得还挺眼熟的，那人斜乜她一眼，抬腿就往厂子方向走，刚走几步就被人一把拉住。

    王大柱一愣，还是那个女的。

    长得倒挺好看的，那双眼睛却跟看见仇人了一样，不过就是撞她一下，至于吗！

    至少王大柱现在是没认出面前这个女人，是他好几年没见的，备受他嫌弃的那个......“前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