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下公交车，陆源清就看到赵朵鱼等在公交站台上，明明有等车的座位，她也没去坐，伸着头看向公交驶来的方向。

    已经十一月底了，天气转冷，赵朵鱼看样子只穿了一件不算厚的红花呢绒外套。

    陆源清记得这个外套，还是“爱心工程”捐给小山村的，小山村太穷，留不住青壮年，这件外套太花哨且版型看着奇怪，两边不对称，所以赵朵鱼才能拿到手。

    看到这件外套，陆源清才想起来，赵朵鱼绝大部分的衣服、鞋子都是“爱心工程”捐赠的，因为赵朵鱼在小山村名声不好，连挑衣服的资格都没有，有剩的她就拿走，没有剩的她就什么也没有，衣服、鞋子常常穿不到合适的。

    陆源清刚下车，赵朵鱼就看到他了，看他手上还拿着东西，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

    从陆源清下车，赵朵鱼嘴就没停过，你坐多长时间车，我这里偏，我记得你还有点晕车，这会儿难受不。

    说话的时候，陆源清一边和赵朵鱼往她出租屋的方向走，一边观察赵朵鱼。

    事实上，原主上了大学之后，反而和赵朵鱼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除了要钱，原主从没主动联系过赵朵鱼，也不让赵朵鱼来学校找他。

    赵朵鱼因为营养不良和常年劳作，头发毛糙还有些分叉，皮肤状态也不算太好，脸色蜡黄还有不明显的红血丝，嘴唇有些开裂，手指关节粗大，似乎还有倒刺。

    身上穿着艳俗的呢子衫，蓝色紧腿牛仔裤和已经开胶了的土黄色帆布鞋。

    整个人打扮的又土又俗，气质也和周围格格不入，身上还散发着愁苦的气息。

    陆源清能感觉到赵朵鱼看到自己后明显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忐忑。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陆源清想把饭盒拿过来，赵朵鱼却拽的很紧，陆源清无奈的让她一只手提着。

    就在赵朵鱼不知道陆源清想干什么的时候，自己的左手被一双大手包裹起来。

    赵朵鱼不知道陆源清为什么要拉她的手，有些害羞的想挣脱开，又舍不得。

    赵朵鱼也有想过陆源清这是看到了她的好，又催眠自己别做梦，陆源清怎么会看上自己。

    赵朵鱼的童年和别人的不一样，不是因为小山村落后从而更加重男轻女，赵朵鱼被厌恶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女孩子。

    她是野种，让母亲丢人的野种。

    所以母亲恨她厌恶她，继父和两个弟弟会打骂她使唤她，村里面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看不起她。

    赵朵鱼去河边洗衣服，会有人故意把她洗的衣服扔进水里，赵朵鱼怕回家挨打，不会水的她只能强忍着害怕下河捡衣服，从而也学会了游泳。

    下地的时候也有人会故意翻乱他们家的地，然后继父就会打她，说“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

    赵朵鱼被全村的人孤立着，排挤着，她太孤独了。

    甚至有的时候她喜欢母亲继父和两个弟弟打骂她，因为那个时候会有人跟她说话。

    到了上学的年纪，家里本没打算让她上学，但是有干部来家里做思想指导，要求小孩子无论男女必须上九年义务教育，要不会把继父抓起来关几天，为了面子继父让她上学了。

    赵朵鱼很喜欢上学，虽然在学校所有人还是欺负她，但是总算有人搭理她。

    赵朵鱼第一次和陆源清说话是在学校里，在村子里她从来不敢抬头走路，对陆源清的印象就是裤子好干净，不像其他的孩子裤子上都是泥巴点。

    那一天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知道一年级在哪，我前几天身体不舒服没来上学。”

    没有听到辱骂，赵朵鱼大着胆子抬头，陆源清就那样印在了她的心里。

    赵朵鱼之后一直偷偷的看陆源清，她知道有很多人也在偷看陆源清，他长得太好看了，衣服也干干净净没有补丁，脸上还不会流鼻涕，好像观音座下的童子。

    不久后，赵朵鱼发现陆源清也被孤立了，因为好多小女生要和他做朋友，老师也都特别喜欢他，还给他偷偷塞吃的。

    所以好多男孩子都讨厌他。

    赵朵鱼有些窃喜，这样他们就有相似处了，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陆源清这样太可怜了。

    陆源清开始被男孩子针对，每次都有小女生保护他，但山里的女孩子特别少，小女生们也渐渐不搭理他了，他就整天一个人背着小挎包上学。

    有几次他看到自己被欺负，还帮忙解围。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纯粹的善意。

    赵朵鱼知道陆源清和母亲说让她进城干活是为了供他上学。

    但是自己愿意，要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卖给谁，自己也没机会来大城市看看。

    赵朵鱼的小心思一直藏得很好，陆源清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赵朵鱼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陆源清看不起自己，她也知道自己不够好，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也没想过让陆源清回报，她觉得陆源清对她的恩情更大更多。

    对自己来说，陆源清高兴就是就是她奋斗的动力，能供养陆源清是自己的荣幸，为陆源清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朵鱼从没奢求陆源清能回头看看自己，等陆源清哪一天不需要自己了，自己就默默的离开，只要他高兴就好，只希望这一天慢一点到来。

    今天下午那通电话真是吓到她了，陆源清已经不需要她了吗，那她还有资格呆在陆源清身边吗。

    看着陆源清拉着自己的手，自卑的心情再次袭来，自己的手好难看，一点也不像源清的，又白又软，指头修长。

    赵朵鱼又开始纠结要不要把手抽出来，纠结着纠结着，两人已经走到她出租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