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道义上讲，雷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所以萧云霆对这人印象一直不错。

    现在却冷不丁得知对方临走前阴了自己一把，导致自己记忆缺失，而且忘记的唯独是叶澜这一部分……

    他想起莱德刚才的话，视线落在面前人清冷精致的面容上，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神灵也有七情六欲。

    得出结论，也没有解决办法，两人又一起离开了科技园。

    临行前，莱德还热情挽留萧云霆做客，被叶澜警告看了一眼，这才收了手。

    出了园区，他们暂时走在郊区的草坪上。

    翠绿的草地间隙开出许多细小的野花，微风拂过轻轻晃动，空气里湿度很足，并不干燥。

    阳光暖暖落在肩头，一派春日景象。

    两人从草坪走到一处人工湖泊，看到许多孩子在嬉戏玩耍。

    湖面干净，清澈如一面镜子，让叶澜想起在赛尔玫瑰大学时，她跟萧云霆还做过一段时间的舍友。

    “七年前的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身侧的男人突然开口，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冷静又理智。

    叶澜回眸看向他，无法违背内心地点了点头，“嗯，重要。”

    那一年，他们经历了很多事情，无论是江城初遇，还是后来的倾心相待，她都无法忘怀。

    萧云霆闻言却并不沮丧，而是伸出修长的大掌，牵起了她的手。

    “现在这样，我的心跳得很快。”

    尽管此刻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叶澜还是清晰从掌心相触的地方感受到了那份剧烈的跳动。

    她没有言语，只静静望着他。

    萧云霆深邃的眼眸不闪不避，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处，在愈加激烈的跳跃声中，开口道：“我会重新追求你。”

    无论过往的回忆能不能恢复。

    既然这份感觉是真实的，那他也不会回避。

    叶澜挑了挑眉，似乎对他这个决定颇有几分讶异，于是直接道：“那曲月卿呢？”

    她又算什么？

    提起别的女人，萧云霆的心跳明显平缓下来，面上也毫无波动道：“有人用她当你的替身，在迷惑我。”

    叶澜一怔。

    随即萧云霆便将曲月卿出现的时间，与一切行为举止说了出来，“最近我派人去调查，发现她的性格出现了变化。”

    其实从小巨蛋演奏会，曲月卿在台上歇斯底里开始，他就生出了怀疑。

    之后继续带着曲月卿出席活动，都是为了找出更多蛛丝马迹。

    在确定对方是受人指点后，他一面提出分手，一面让人继续监视追查，距离找出幕后黑手已经不远了。

    叶澜没料到这背后竟然是一个骗局，稍稍沉默片刻后道：“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

    嗯？

    这回轮到萧云霆吃惊了。

    两人回到了空中花园，刚出电梯就见到花房里驻足着一道身影。

    少年瘦瘦高高，正弯腰拎着喷壶在给花瓣的叶子湿水，间或挑出一两只害虫，装在一只玻璃瓶子里，准备待会处理掉。

    他不知从哪儿换了一身青衣长袍，头上竖起一个发冠，更衬得侧脸眉目舒朗，有一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阿衡。”

    叶澜唤了他一声。

    少年动作停下，侧眸望了过来，脸上顷刻间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师姐。”

    他放下喷壶，几步朝她走来，行动间熟练地解开广袖的束带，令其自然地垂落在两边。

    叶澜看着他走近，问道：“哪来的衣服？”

    “路上碰到角色扮演的庆典，别人帮我弄的，好看吗？”乌衡看到萧云霆已经默默走开，外头只剩下他跟叶澜独处便很高兴地转了一个圈，显摆他的衣服。

    “嗯，不错。”叶澜给出了答案，又随口说了句，“现在的你倒是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话音落下，乌衡动作一顿，飞舞的长袖自空中坠落下来。

    叶澜捡起他搁在一旁的玻璃瓶，打开盖子让里头的虫子不会被闷死。

    乌衡注意到她的动作，面容微微一僵，小声解释道：“刚刚见到你太开心，所以忘了。”

    忘了把盖子打开。

    他不是要故意闷死它们的。

    叶澜将瓶子放回去，看着阳光折射下来，虫子迅速恢复生机，又挣扎着飞出瓶口，这才嗓音清冷道：“阿衡，我不是江澜。”

    阿衡，我不是江澜。

    这话一出，整个花园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站在后头的少年脸上表情像是一张面具，一寸寸缓慢裂开，露出底下的惊愕与恐惧。

    他几乎是下意识要朝叶澜跪下，脑中思绪混乱，咬着嘴唇在想该如何遮掩过去。

    可最终，到底还是沮丧地垂下了头，闷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飞天渡，见到你第一眼开始。”叶澜言语清淡，并没有夹杂太多情绪，仿佛乌衡是江自衡转世，后者死后乌衡记忆自动复苏，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身后的当事人已然是满面冷汗，不断回忆着自己是哪里出了破绽。

    是了。

    是叶澜醒后第一眼，他眼神中的恐惧暴露了。

    因为江自衡是被她一指抹杀的，加上师父的威严敬畏，使得他在重逢时表露出了异样。

    “我……我不是他。”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从喉咙里干巴巴挤出这么一句，但却丝毫没有说服力。

    他是江自衡的一缕魂魄，本质上他们就是一个人。

    所以他才害怕，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叶澜，并且想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在他后辈衣衫几乎被汗水浸透，还在绞尽脑汁想要证明自己时，叶澜清浅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当然不是他。”她转身面对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毫无疑虑道：“我也不会让你变成他。”

    这不仅仅是她对自家师弟的维护，也是对师父的承诺。

    乌衡几乎是一下子就红了眼眶，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好似固定了容貌，也把他的心性维持在了十七岁一般，担惊受怕后委屈得像个孩子。

    “师姐，不是我故意要瞒着你，是我太害怕了，害怕你讨厌我。”

    看他低着头，哭得不能自己，叶澜也有些无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是你，他是他。”

    她从来没把江自衡犯的错强加在乌衡身上。

    那样，对他不公平。

    乌衡狠狠哭过一场，终于将压抑在心中的秘密说出来，也承认了是自己选中了曲月卿去迷惑萧云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