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孟定山中，一场仪式已经布置了三天三夜，法阵像蛛网一样盘根交错，每一条线，都通往到一个族人身上。

    十三张大网之外，延伸出来更多的小网，脉络交织处围满了人，而中间的阵眼处，却都空着。

    大网的正中间，轮回棋盘绿芒闪烁，每过一刻钟，便有一层魂体雾化，顺着阵法的脉络，从族人身体中剥离抽出，再过一刻钟，又会得到棋盘的新一轮馈赠。

    整个山坳之中，烛火通明，族老们盘坐在最外围，指挥着族人落座。

    “万代长老。”秋风带着十一位身着黑袍的使者，走了过来。

    被叫长老的秋万代，是秋山一族现任的代族长，在秋月继承族长之前，所有的年终尾祭，都是由他组织的。

    “人都到齐了吗？”

    “大哥还没到。”

    “不急，他向来准时的。”

    “族长说的是。”

    一行人规规矩矩的进入法阵，十一位身着黑袍的轮回使将抬在担架上的人扔到了其中一块阵眼之上，随后一一走到各自的阵眼处坐下，除了中间秋月的位置，已经全部填满。

    临近子时，圆月入云。

    一身通黑大帽的人影出现，那身宽大的袍子将他整个人都遮挡了个严实，有了黑夜掩护，更像是行走在夜间的幽灵了。

    他径直走向整个大阵的中心位置，不说一句话，却没人怀疑他的核心地位，轮回棋盘光芒鼎盛，就是对他身份最好的诠释。

    “眼看着法阵终成，度过了这一遭，又能安稳一年了啊。”

    万代长老感怀着，突然想到：“那姑娘怎么样了？”

    “要是真的在这阵法中过了今晚，怕是挨不过明天的太阳了。”

    “嗯，回头叫山下捡尸的山民给她埋个好位置，下辈子投个好胎。”

    “......”

    “怎么？你有意见？”

    万代长老侧了侧身，露出了身旁说话人的身影，正是贺襄。

    “不敢。”

    “好好跟着秋月，以后这族中总有你的位置。”

    “......”

    “你怎么关心起那丫头了？”万代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这小子不对劲。

    “毕竟朝夕相处过几个月，也是人之常情。”

    “嗯，你是俗世中人，有这种情愫也是正常，以后要想做大事，还要学学你秋月小叔知道吗？”同样是朝夕相处，怎么人家就没生出那么多心思？

    “知道了舅姥爷。”贺襄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看向最后一处阵眼的位置，那个被黑袍遮盖，半死不活躺在上面的人，真的是张楚那丫头吗？

    ——“时辰到！”

    “开——轮——盘——”

    随着几个族老高声喊完，轮回棋盘中迸发出一幅山川四海图，河流顺着脉络的线延伸开来，越伸展越大，越伸展越宽。

    一颗颗棋子从棋盘内部不断浮现出影子，直到第十四颗棋子出现之后，棋盘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秋月口中振振有词，默念着一些晦涩难闻的符词，不多时，另外十一颗棋子，便从阵眼各处的黑袍使身上脱离而出，稳固在轮回棋盘上。

    整座山坳里一百多个盘坐在阵眼上的族人，忽然睁开双眼，齐齐看向棋盘。

    “回首棋子，到现在，还没有归位......”

    “那丫头还没死透吗？”

    万代长老一惊，对着秋风喊道：“秋风！给她补上一刀！”

    秋风嘴角一抽：“族长，我没带刀。”

    此话一出，万代长老从后腰上取下一柄匕首，亲自奔着“张楚”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见那身体本应纹丝不动的等着他去杀，却在靠近的时候，抖动了两下。

    万代长老冷声呵道：“死到临头，还敢装神弄鬼？”

    骤然掀开黑袍，秋雨脱下帽子，吐了吐舌头：“万代长老，是我呀。”

    万代长老眉头一挑：“胡闹！你怎么在这？那个丫头呢？”

    “什么丫头不丫头的，就我一个人啊！”

    “狂妄！这是什么地方？年终尾祭！给我滚回你该去的地方！”

    “不嘛，您让我试试吧。”

    秋雨不依不饶，万代长老胡子都快气飞了，年终尾祭可是秋山一族千百年来长盛不衰的绝密！怎能容忍出现半分纰漏！若是那个叫张楚的丫头肯交出棋子就算了，偏偏那棋子认了主，怎么也剥离不下来，他和族里的其他族老，只好决定舍一人之命，保他们全族了！

    可现在......回首棋子不在，那可是棋盘上仅剩的一颗领军之棋了！千百年的基业啊，眼看着就要毁在他秋万代的手上了！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他，忽然止不住的内心发颤！

    “那丫头呢？你们谁告诉我，那个偷棋的丫头去哪了？”

    “完了，来不及了，半个时辰，年关将过了啊......”

    秋雨小声嘀咕了一句：“已然这样了，棋子也不在，就让我试试呗。”

    此时，为首的秋风默默转身，眼神里冷若寒冰，像刀子一样，狠狠剜了一眼秋雨。

    只字未提，却将秋雨吓的噤了声。

    秋万代冷哼一声：“我说你你不听，你二哥一个眼神就是圣旨了是吗？你知不知道，没有得到轮回棋子的认可，这阵眼之上，可是会要了你的命！”

    秋雨被秋风盯着，只好委屈巴巴的小声说道。

    “二哥......”

    “可不是我没帮你，说好了让你试试，是族长不让。”

    “可他只是个长老嘛。”

    秋万代一愣，看向秋风：“这里头还有你的事？”

    “怎么会？族长，是我太放纵弟弟了。”

    秋风望了一眼四周，垂下眼帘，轻轻一笑，随后声音也压低了许多。

    “好了，别胡闹了，年终尾祭，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你敢替她上？那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难不成，你为了那个女人要舍了我这个哥哥和族人？”

    秋雨表情怪异，从小他便是兄弟几个最无能的一个，他有多想证明自己，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二哥哥最是清楚了，如今，怎么会觉得他是为了张楚？

    气氛僵持着，眼看着阵法已经开启，无法转圜，关键的阵眼处却没棋子镇守，难道，真的是天要亡秋山一族吗？

    这时，秋月轻轻说了一句：“族长，让他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