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入夜，雨过。

    路面坑坑洼洼，积着脏水，街边几处摇曳的火苗，掺杂着灰烬，明灭不定地抖动着，这段小路上仅有的路灯，吊着两根天线，摇摇欲坠。

    脏乱不堪的胡同里边，一排排纸扎店的生意开的格外红火，等走到最里面，明明是清锅冷灶的门户，却总会让人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回，首，书，店。”

    小女孩拉着爸爸的裤脚，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出来。

    “爸爸，我们不是要找妈妈吗？”

    唐有成默不作声，推开书店的大门走了进去。

    值夜班的老李被声音惊醒，忙起身招呼：“这么晚过来，是找我们老板的吧？”

    “没错，还请您带路。”

    从柜台里胡乱摸索了一阵，老李拿着眼镜和油灯，缓缓走上了二楼的台阶，敲门声不敢太大，生怕吵了里面的人。

    “小姐，有位先生找您。”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摇摆着，书店里这一点荧光难以支撑夜的漆黑，外边车水马龙，灯火鼎盛，屋内却是黑布隆冬，让人不寒而栗。

    老李和唐有成就这么静静的等着，一个不急，一个不敢。

    午夜的钟声突然响起，在耳边叮咚不停，本就怯生生的小女孩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二楼的门，开了。

    迎面走出一个年轻的姑娘，扎起来的辫子有些松散，带着围裙，打着哈欠，边幅稍欠缺，那张脸却着实清秀。

    他记得，这个姑娘叫张楚。

    “进来吧，唐先生。”

    温暖的声音响起，老李转身带着小姑娘下了楼，唐有成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内心打起了鼓。

    只听见那声音像是冷了几分：“关门。”

    屋内熟悉的两室两厅今天没有了灯光，只有靠里面的客厅内有着些许亮光，一张桌，两把椅，半颗蜡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腥臭的味道，开着窗户也没能将味道吹散一些。

    唐有成皱着眉头，心里陡然犯了怂，一转身，正看到张楚从她的围裙兜里，缓缓抽出一把菜刀擦拭起来，刀刃上，还有没完全干涸的血渍。

    唐有成腿一软，“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楚头也没回，将一把椅子拉了出来后，径直走进了厨房。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可不怕你！”

    唐有成嘴上说着不怕，跪在地上的膝盖却尤为诚实。

    张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不上来的空灵古怪。

    “我能怎么样，拿你的命而已。”

    唐有成嘴硬：“可，可我现在是人，你没权利杀我。”

    ……

    漆黑的空气中仿佛传来一声叹息，随即从厨房传来冲洗菜刀的声音，一阵风从窗子吹了进来，就着淡淡的月光，唐有成找到了那抹清丽的身影。

    美人月下，似乎是一件很有情调的事情，可唐有成却明显有些紧张。

    握着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

    终于，他放低了呼吸，颤颤巍巍地摸到张楚身后，然后……解开了裤腰带。

    突然，他神情变得狠辣起来，拿起裤腰带就套在了张楚的脖子上，拖拽着她按在地上……竟然，成功了！

    唐有成现在只想让这个女人去死，张楚死了，他就能永远留在他女儿身边了。

    “你不让我活！我就让你去死！”

    张楚的脖子被紧紧勒住，短短几瞬，便有青筋浮现。

    如花的美貌被憋得胀红，像是下一瞬就要枯萎。

    唐有成看着那张奋力挣扎的面孔，突然想起了这女子几天之前放自己一马的样子，手上的力道不禁放缓了一丝。

    突然，唐有成觉得背后一凉。

    黑暗里，伸出一只手，白皙，修长，好看的不像话，轻轻地拽住了唐有成的后脖领，一拉。

    下一秒，便看到唐有成手持裤腰带，一脸惊愕的坐在了那张刚刚被张楚拉出来的椅子上，不偏不倚，正正好好。

    这张椅子竟然是为他准备的......果然。

    唐有成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你早有准备，我心里还奇怪，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我勒死？”

    张楚揉着劫后余生的脖子，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有些生气：“唐有成，你们是有对勒脖子有什么执念吗？”

    什么？

    黑暗中传来男士轻咳的声音，张楚朝着男人的方向瞪了一眼，接着说道：“唐有成，当初是谁怎么求到我面前，求着我帮他完成心愿，求我让她在鬼门关前和孩子告别？你现在，要杀我？”

    张楚的话，一字一句扎在唐有成心上，他何尝不知，自己的行为，是在恩将仇报，只是为了孩子……

    【四天前。

    唐有成一觉睡醒，就发现身边睡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可是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妻子王晴回来了，看着这种情况，一怒之下走出了家门。

    等他再接到王晴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却是个绑匪，声称妻子在他手里，叫他带两百万去赎人。

    他不过是个普通白领，凑这些钱当真不容易，十几年的存款和车子卖了也不过凑了一半不到，为了王晴，他只能把房子做了抵押孤注一掷。

    却不想，在筹钱的路上，出了车祸。

    灵魂离体的那一刻，带着强烈的不甘心，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将他带到了回首书店。

    书店的二楼只有两个人，迎接他的，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姑娘，生的清秀，穿得雅致，咧开嘴一笑，朱唇皓齿，让人如沐春风，他热情的打着招呼，说她叫张楚，楚河汉界的楚。

    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疑惑和恐惧。

    另一个男人，紧闭着双眼，穿着漆黑的帽袍看不清容颜，肃静地坐在一张桌子的一边，呼吸声仿若未闻，像是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只见他轻轻一挥手，手腕上的表盘便迅速扩大，变成了一张棋盘落在桌上，棋盘吸引了唐有成接下来的所有注意力。

    因为，它在发光。

    那个姑娘说：“生为过客，死为归人，回首书店，能助你回到过去，完成心愿。”